鉴军官数人丨《唐浩明点评曾国藩日记》连载

2016-08-11 10:21:58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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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曾国藩研究第一人的唐浩明,从曾国藩传世的大量日记中挑选出三百来篇,逐一加以评点,篇幅短小、笔调轻松,由表及里地探索曾氏的内心世界,发表作者的读史领悟。将文、史、哲冶于一炉,通过解读曾国藩日记,窥斑见豹地探索他的文韬武略、待人处世与生活态度,面对困厄与成功时的心态、遇到得宠与失意时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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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秦华祝等三人

□原文

△秦华祝,三十五都洪三殿人,三十五岁。三年,在谢春池营。矮,乡间人。果营帮办。

△何胜必,二都城前人,二十九岁,有妻子。视下,果营百长。

△冯诩翔,湘潭石潭人,二十八岁。左八曾荐至余处,其父兄皆在鲍超营中阵亡。矮,微麻。果营百长。(咸丰八年九月二十一日)

□评点

十九日曾氏召见三个果字营的中层军官,次日简单地记录了这三个人的情况。

秦华祝,湘乡县第三十五都洪三殿人,三十五岁。咸丰三年进入谢春池军营。身材矮,乡村人。现为果字营帮办。

曾氏没有看好此人,多半是因为一个“矮”字。在咸丰九年三月初八日的日记中,曾氏谈到人外表的“六美六恶”,将“长”列为六美之首。“长”者,身材高也。在行军、与人拼杀等方面,高个子都有明显优势,相对来说,个子矮较为吃亏。

何胜必,湘乡县第二都城前人,二十九岁,已有妻子。眼睛总往下面看,现为果字营百长。曾氏也未看好此人,估计是因为“视下”的缘故。眼睛总往下看,给人一种不大方不开朗的感觉。

冯诩翔,湘潭县石潭人,二十八岁。左老八曾经向曾氏推荐过此人。他的父亲与兄长都在鲍超军营中阵亡。个子矮,脸上略微有些麻子。现为果字营百长。曾氏亦未看好此人,多半也是因为“矮”的缘故。

 

■鉴卢开甲等四人

□原文

卢开甲,号纪年,汉军,驻系城炮厂,己亥举人。四年,部选金溪县。本年丁母忧,父先亡。五年到任,六年七月卸事。目动神很。

杨照藜,号素园。

凡十五两七钱九分,每日一钱七分,浅杯汁,可供三个月零三日。廿三日又称,仅十四两一钱二分。青花瓶盛七两一钱一分。碎瓷瓶盛四两九钱一分。小花瓶盛二两一钱。

○朱绍辉,醴陵人,湘潭界挖煤为生,广西境内入营。四十八岁,父没,母七十一岁。朴实明白。初充侍勇,六年冬下岳州分六旗。

△叶明瑞,湘潭人,易家湾种田为生。道州入王营,初充公长夫。面麻小样,狡诡能战,形模似三花脸。

老湘营旗长薪水九两。夫三名,七两二钱,今加作九两。王加四两,张加二两。廿四两。

正百长薪水九两。夫三名,七两二钱,今加作九两。张加二两。廿两。

副百长薪水六两。夫两名,四两八钱,今加作六两。张加二两。十四两。(咸丰八年九月二十一日)

□评点

曾氏记下所召见的四个人的名字,除杨照藜仅记其号素园外,其他三人都有简况记录。

卢开甲,号纪年,汉军旗人,驻于城内炮厂。己亥年(即道光十九年)举人。咸丰四年,由吏部选为江西省金溪县令。本年因母亲去世丁忧,父亲先已去世。咸丰五年到任,咸丰六年七月离职。眼珠多转动,神情上显得厉害。前两天,对果字营的黎得胜,曾氏有“目动言肆”的评语,此次的“目动神很”,应与“目动言肆”属于同一界域,均为印象不佳的用词。

朱绍辉,醴陵人,在湘潭地界挖煤为生,由广西境内进入军营。四十八岁,父亲已去世,母亲七十一岁。为人朴实而心思明白。初为亲兵,咸丰六年冬,下到岳州分六旗。过于朴实的人,往往多笨拙;过于明白的人,往往又多浮华。既朴实又明白,则难能可贵,故而曾氏看好朱绍辉。不过,作为军营的中级头领,四十八岁的年纪,显然偏大。

叶明瑞,湘潭人,住易家湾,以种田为生。在道州加入王錱军营,初期为长夫。脸上有麻子,头脸显得小,狡猾诡诈,会打仗,模样有点像戏台上的三花脸。从曾氏的评语中可以看出,叶明瑞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是一个奸诈小人,所以他为之画了一个三角形。

有意思的是,曾氏在日记中记下了当时军营部分层级的薪水状况。旗长每月九两,正百长每月九两,副百长每月六两,长夫即运输兵每月先为二两四钱,现在增加到每月三两。据曾氏家书记载,道光末年,湖南乡下一千文可买一石谷。时隔十来年,物价有可能上涨,若以一千二百文买一石谷计算,按一两银子换一千五百文钱兑换,一个旗长、正百长每月可买十一石谷,大致可以养活三十三个人。家中若有人做旗长或百长,一家人可以活得很滋润。

 

■鉴贺国秀等二人

□原文

○贺国秀,五都人,兄弟六人,行二,有一兄一弟在营。四年三月廿五入王营。静而明白。壮勇百长,作田营生。

○熊常富,卅五都人,去朱存大甚近,三年十月入王营,曾与羊楼岗之役。(咸丰八年九月二十二日)

□评点

本日附记两个人简况。

贺国秀,湘乡县第五都人,兄弟六人,排行老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在军营。咸丰四年三月二十五日进入王錱营。神情安静,心思明白。身为壮勇(即上阵打仗的勇丁)百长。家里以种田为生。

曾氏对贺印象极佳,原因在于贺的“静而明白”。

熊常富,湘乡县第三十五都人,老家离朱存大很近,咸丰三年十月进入王錱军营,曾参与羊楼岗战役。曾氏对熊印象好,但未写出他对熊的评语,估计熊在羊楼岗战役中表现不错。

 

■鉴易开俊等二人

□原文

署南丰县潘曜新,广东人,潘祥新之弟。代理县丞陈澐、凤岐三。

代理广昌县孔广晋

石城县令张镕

易开俊,城内人,草席生理。四年冬入王营,三旗百长。视下,多心计。据言:小枪食药六钱零,抬抢食药二两零,劈山炮食药五两。

△陈世隆,四都人,四年冬入副五哨。父母俱没,一兄早没,一弟生子四人,有田三十余亩。作田营生。(咸丰八年九月二十三日)

□评点

二十三日,曾氏在日记中附记了七个人,其中四个人只记下名字与职务,代理南丰县令潘曜新有“广东人,潘祥新之弟”的极简记录,对易开俊、陈世隆则略为详细些。

易开俊,湘乡县城里人,以织草席谋生,咸丰四年冬进入王錱军营,现为三旗百长。眼珠多向下看,好为心计。据易说,小型火枪可以填下炸药六钱,两人抬的火枪可以填下炸药二两,劈山火炮可以填下炸药五两。曾氏未在易的名字上方留下记号,从“视下,多心计”的评语来看,曾氏不可能看好易。

易开俊后来长期为一支军队的统领。同治四年已做到寿春镇总兵,官居正二品,成为湘军中为数不多的实缺高级武官。易能有如此地位,可能正是出于“多心计”的缘故。易这个人可能很能干,但“视下”的人,曾氏从情感上不会喜欢。

陈世隆,湘乡县第四都人,咸丰四年进入副五哨,父母都已过世,一个兄长早去世,一个弟弟生有四个儿子,家里有三十多亩田,以种田谋生。曾氏对陈无评语,但在陈的名字上方画了一个三角形,看来他未看好陈。

 

■鉴杨鸣岐等三人

□原文

○杨鸣岐,湘潭十四都莫家塅人,种田营生。四年正月入一三营。目不妄视。

○章合才,四都人,三年九月入王营,岳州战船接出。有祖母,有母。挺拔诚实,父今年死。言小枪食药一两,抬枪食一两零。

○喻致惟,宁乡二都人。五年正月招副五哨入营。据言,小枪食药六钱零,食子三颗。抬枪食药二两零,食子一大三小。劈山炮食药六两、七两,食子一大、十余小者。明白有情。喻吉三之侄。(咸丰八年九月二十四日)

□评点

本日记录杨鸣岐等三人的简况。

杨鸣岐,湘潭县第十四都莫家塅人,以种田为生。咸丰四年正月进入一三营。眼神规矩,不随便乱看。曾氏对杨的印象极好,看来是相中杨的眼神专注。

章合才,湘乡第四都人,咸丰三年九月进入王錱军营,岳州战役中,由战船从城里接出。家中有祖母,有母亲。身材挺拔,性情诚实。父亲今年去世。章合才说小枪装弹药一两,两人抬的枪装弹药一两多。“挺拔诚实”,让曾氏对章有好印象。

喻致惟,宁乡县第二都人。咸丰五年正月招考副五哨哨长时进入军营。据喻致惟说,小枪装弹药六钱多一点,装铁子三颗。两人抬的枪装弹药二两多,装铁子大的一颗、小的三颗。劈山炮装弹药六两或七两,装铁子大的一颗、小的十多颗。心思明白,有情谊。喻吉三的侄儿。曾氏对喻致惟亦有好印象,因为他“明白有情”。

 

■鉴萧庆高等五人

□原文

○萧庆高,三十二岁,三年救江西入李营,同剿湖北、九江、弋阳、广信等处。在景德镇告假,入果营。父、母八十,思归,语次欲泣。四十二都人。

△朱桂秋,浏阳人,三年救江西,在罗营当长夫,至吉安当勇,同打湖北、九江。五年正月告假,又入罗信南营,茶陵入萧营。略油。

王胜友,六都人,初入罗信南营,后入萧营。据称,小枪食药一两零。父母俱在,乡间蛮人。

○姚美,年廿一岁,一都人。六兄弟,行季,四人在营,伯次有妻,侄亦当勇。金溪始充百长。挺拔有情意。

○○○胡中和,年廿四岁。廿五都杉木桥人,去太平寺数里,曾在迪安营当勇。八年六月假归,八月娶妻,漂亮。(咸丰八年九月二十五日)

□评点

这一天曾氏又记录萧庆衍军营中五人的简况。

萧庆高,三十二岁。咸丰三年援救江西时进入李(续宾)军营,一同攻打湖北、九江、弋阳、广信等处。在景德镇时请假,后进入果字营。父母均已八十岁,想回家,言谈之际几欲流泪。湘乡县第四十二都人。曾氏为萧画了两个圆圈,可能为萧的孝心感动。萧庆高后来官做到汉中镇总兵,正二品衔,也算是高级武官了。

朱桂秋,浏阳人。咸丰三年,湖南援军出救江西时在罗泽南营当长夫,到吉安时当勇丁,一同攻打湖北、九江。咸丰五年正月请假,后来又进入罗信南军营,在茶陵时进入萧庆衍军营。略为油滑。一个“油”字,给了曾氏不好的印象。

王胜友,湘乡县第六都人。初期进入罗信南军营,后进入萧庆衍军营。据王胜友说,小枪装炸药一两多。父母都还健在,是个乡间的霸蛮人。乡间蛮人,可成为一个勇敢倔强不怕死的好军人,也可能成为一个不听号令性格犟拗的刺头,全在于上司的调教和军营风气的影响,故而曾氏未对王胜友置可否。

姚美,二十一岁,湘乡县第一都人,六兄弟,排行第四。有四个兄弟在军营,老大老二有妻,侄儿也在军营充当勇丁,到金溪时才当百长。身材挺拔,为人有情谊。曾氏看中挺拔的人。挺拔显示出生命力的旺盛,紧束而有力量,是军人很重要的素质。曾氏因此为姚画了一个圆圈。

胡中和,二十四岁。湘乡县第二十五都杉木桥人,离太平寺几里,曾经在李续宾军营当勇丁。咸丰八年六月假满归营,八月娶妻,妻子长得漂亮。对胡中和,曾氏未有评语,却在他的名字前面画了三个圆圈,这种情况绝无仅有,足见曾氏很器重胡中和。可惜,我们无从知道曾氏如此厚爱胡的原因。

 

■鉴沈宝成等三人

□原文

○沈宝成,(天头:九年二月廿八见,似文官。)新染铺人。父六十四,母五十六。兄弟四人,二在濠头堡阵亡,三在岭东阵亡,四弟十三岁。年廿九岁,有妻无子。在县入罗营。三年,救江西;四年,湖北、九江;五年,广信,义宁;俱在场。现充前营左哨长。清而有情。

○○胡辉堂,四都人,父五十六,母五十六,祖父九十。兄弟二人,兄当护哨。三年六月廿四入罗营,救江西。回长沙告假,入王营。岳州之败,战舟接出。四年八月在紫坊再入罗营,同攻武昌、田镇等处。十二月廿九日接塔公马渡江,赏银十五两。同攻广信、义宁等处,在义宁告假。六年四月派哨长。年二十五岁,短小精明。前营右哨长。

○成立福,湘潭七都人。父八十,母七十。兄弟七人,二早死,四人在营当勇。年三十七岁。四年,在羊楼峒入营。打义宁后,告假一次。七年六月充前营哨长。初由抬枪班当散勇。朴实壮健,目光渐散。

抬枪班:散勇十二人,什长一人,伙勇一人,长夫三人。又由营官处拨来公长夫一人,共十八人。两棚。

刀矛班:散勇十人,什长一人,伙勇一人,长夫二人,共十四人。两棚。鸟枪班亦然。

哨长一人,护哨四人,伙勇一人,长夫三人,共九人。两棚。

原制哨长每月口粮九两。罗公加作九两六钱。李公因哨长官阶渐大,以次而加:守备充哨长者,加夫一名,都司加夫二名,游击加夫三名,参将加夫四名,副将加夫五名。各哨长于移营时,私雇短夫。扎坐营时则不雇。其银稍资津贴。(咸丰八年十月初六日)

□评点

本日曾氏记录了三个人的简况。

沈宝成,湘乡县新染铺人。父亲六十四岁,母亲五十六岁。兄弟四人,老二在濠头堡阵亡,老三在岭东阵亡,四弟十三岁。老大沈宝成二十九岁,有妻,但无儿子。在县城进入罗泽南军营。咸丰三年,参与救援江西战役。咸丰四年参与湖北、九江战役。咸丰五年,广信、义宁等战役都参加了。现任前营左哨长。清秀而有情致。曾氏在沈宝成的名字上方画了一个圆圈。又注明:咸丰九年二月二十八日接见,模样像文官。身为哨官而有清秀之姿,可能是曾氏对沈印象好的原因。

胡辉堂,湘乡县第四都人,父母均五十六岁,祖父九十岁。兄弟两人,兄长现任护哨。咸丰三年六月二十四日进入罗泽南军营,救援江西。回长沙休假时进入王錱军营。在岳州那场败仗中,由战船从城里接出。咸丰四年八月在紫(纸)坊再次进入罗泽南军营,攻打武昌、田镇等处。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接塔齐布的战马渡过长江,为此获十五两赏银。参与攻打广信、义宁等处,在义宁时请假。咸丰六年四月任哨长。二十五岁,矮小精明。现任前营右哨长。胡辉堂精明,又有护送塔齐布战马渡江的业绩,故而曾氏为他画了两个圆圈。

成立福,湘潭县第七都人。父亲八十岁,母亲七十岁。兄弟七人,老二早死,有四个兄弟在军营当勇丁。三十七岁。咸丰四年在羊楼峒入营。攻打义宁之后请假一次。咸丰七年六月充当前营哨长。初投军时在抬枪班当散勇。朴实健壮,但目光有些散漫。“朴实”是曾氏很看重的品德,尽管有目光散的缺陷,曾氏还是为成立福画了一个圆圈。

这篇日记里,曾氏记载了部分编制,为我们提供湘军营制研究的第一手资料。

一个抬枪班的编制为:什长(即班长)一人,打仗的勇丁十二人,伙夫一人,勤杂人员三人,还加上由营官处拨来的勤务员一人。共十八人,住两个帐篷。

一个刀矛班的编制为:什长一人,打仗的勇丁十人,伙夫一人,勤杂人员两人,共计十四人,住两个帐篷。鸟枪班的编制与刀矛班相同。

哨长一人,保护哨长的勇丁为四人,伙夫一人,勤杂人员三人,共九人,住两个帐篷。看来哨长是一人住一个帐篷。

曾氏还记录了湘军中长官们的待遇。

哨长过去每月伙食费九两,罗泽南增加到九两六钱。李续宾鉴于哨长官阶渐大,按照不同情况再作增加:守备衔哨长的,加勤务员一人。都司衔哨长的,加勤务员两人。游击衔的加勤务员三人。参将衔的加勤务员四人。副将衔的加勤务员五人。各哨长在营房迁移时,可自己做主增加临时勤务人员,扎立营房时则不雇临时勤务员,但在津费上可增加一些作为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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