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气工夫:清慎勤丨《唐浩明点评曾国藩日记》连载

2016-08-11 10:20:31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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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曾国藩研究第一人的唐浩明,从曾国藩传世的大量日记中挑选出三百来篇,逐一加以评点,篇幅短小、笔调轻松,由表及里地探索曾氏的内心世界,发表作者的读史领悟。将文、史、哲冶于一炉,通过解读曾国藩日记,窥斑见豹地探索他的文韬武略、待人处世与生活态度,面对困厄与成功时的心态、遇到得宠与失意时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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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政之道,得人、治事二者并重

□原文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与柯小泉围棋一局,见客五次,写幼丹信一件、季高一件,阅冯焯诗稿。

焯,代州人,字稚华。其七世祖如京官广东左布政使,六世祖雍玉以进士官至同知,五世祖光裕以举人官至湖南巡抚,四世祖祁官编修,曾祖均弼以举人荫生,官至湖北按察使,祖宬以举人官浙江知县。焯为潜山县天堂巡检,又署屯溪巡检,刻诗四卷,清稳不俗。昨和余诗八首,今日问之程伯敷,始知其人。因取其诗披阅数十首,兼阅其曾祖及祖刻诗,乃知其世家渊源有自也。

午正睡半时许。中饭后清理文件,习字一纸。申刻与琴西少谈。旋温《霍光传》,至二更毕。核改折稿二件、片稿一件,清理文件。三更睡,甚能成寐。

细思为政之道,得人、治事二者并重。得人不外四事,曰广收、慎用、勤教、严绳。治事不外四端,曰经分、纶合、详思、约守。操斯八术以往,其无所失矣。(同治元年四月十三日)

□评点

做官的要点在哪里?曾氏认为在得人与治事两个方面。

所谓得人,就是求取人才。曾氏认为应当从四个方面着手,即广泛罗致、审慎使用、勤于教导、严加监督。所谓治事,就是处理事务。曾氏认为也应当包括四个方面。一、先剖分细析: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越细越见精核,越细越易于处置。二、分后再整合,分门别类,提纲絜领,把事情再按一定的要求爬梳整理。三、详尽地思考,多方面地探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它的延伸都去仔细地想一想。四、最后归纳,找出几点来,予以铭记。曾氏本质上是一个政治家,他最大的真本事就体现在得人与治事这两点上。日记中所记的这些话,应是他的真经。

曾氏今天花了一个上午阅读冯焯及其祖上数代人的诗作,并由此知道冯氏家族从七世祖开始便读书做官,且有几代做过按察使、布政使、巡抚一级的大员。

冯焯不过一巡检而已,从九品衔,乃官场中最低一级的小官。此时,曾氏官居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衔领太子少保,权绾四省。冯焯与之相比,简直有霄壤之别。曾氏何以如此关注冯焯呢?原来,冯为曾氏的诗做了八首和诗,并通过曾氏的左右,将和诗连同他的其他诗作及其祖上刻诗一道送上来,让曾氏读到,借以求得曾氏对他的好感。说白了,冯其实走的是干谒的门道。不过,他不是带着金银财宝,而是带着自己的才学与家世。至于他的目的,与以财货求利者其实是一样的。

 

■养气工夫:清、慎、勤

□原文

早饭后清理文件,写鲍春霆信一件。围棋一局。见客二次。巳刻登城,看演放炮位,周围一试,约步行七里,肩舆五里,午刻归。写家信一件,又写沅弟信一件。中饭后至幕府鬯谈,清理本日文件。申正写挂屏四付、对联二付。

本日早接沅弟初十日信,守事似有把握,为之少慰。然以江西抚、藩二人似有处处与我为难之意,寸心郁郁不自得。因思日内以金陵、宁国危险之状,忧灼过度。又以江西诸事掣肘,闷损不堪,皆由平日于养气上欠工夫,故不能不动心。

欲求养气,不外“自反而缩”、“行慊于心”两句;欲求行慊于心,不外“清”、“慎”、“勤”三字。因将此三字多缀数语,为之疏解。“清”字曰名利两淡,寡欲清心,一介不苟,鬼伏神钦;“慎”字曰战战兢兢,死而后已,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勤”字曰手眼俱到,心力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继日。此十二语者,吾当守之终身,遇大忧患、大拂逆之时,庶几免于尤悔耳。

夜阅《梅伯言诗文集》,核批札各稿。二更三点将睡,疲困殊甚,幸尚成寐。五更醒,从此为常态矣。(同治元年九月十四日)

□评点

因为军事与人事两方面的不顺,曾氏心情郁闷。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不能很好地养气。养气工夫不足,心就容易动荡。孟子说过“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的浩然之气从哪里来?曾氏认为不外乎两个方面:一为“自反而缩”,一为“行慊于心”。

“自反而缩”出自于《孟子·公孙丑上》:“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说,大勇者是这样的人:扪心自问自己不占理,对方即便是下贱者,我不去恐吓他;扪心自问自己占了理,即便是千军万马,也勇往直前。

“行慊于心”化自《孟子·公孙丑上》:“其为气,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也。”孟子说,浩然之气必须与道和义相配合,缺乏这种配合则无力量。这种浩然之气是由正义日积月累而产生的,不是有一两次行侠仗义的行为就能取得的。只要做一次于心有愧的事,气就疲软了。

以笔者揣摸,曾氏引来这两句话,大概就是要表达这样两个意思:一是占着理,二是行得正。能如此,则心里便有浩然之气,情绪便不会因外界因素而波动。

想要求行得正,则要做到三个字:清、慎、勤。曾氏对这三个字分别予以解释。

清:把名和利两者都看淡薄,清静心思,减少欲望,一丝一毫之事均不苟且,鬼神都钦敬佩服。

慎:一事当前,战战兢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的事情达不到预期效果,则从自身寻找原因。

勤:做事眼到手到,亲历亲为,心和力都用到极致,遇到困惑努力去解决,强迫自己要践行德业,日所不尽,夜以继之。

以培植自我内心的博大坚强,来应对外界的困境。这是中国圣贤为人类文明提出的重要理念。

 

■于尽性知命若有所体会

□原文

早饭。黎明至怀宁县学宫庆贺万寿。是日为慈禧皇太后圣节也,卯正礼毕。早饭后见客二次,围棋二局,又立见之客三次。写沅甫信一件,核批札稿数件。天雨淋漓,深以金陵、宁国军事为虑。午正小睡片刻。请吴月溪、潘伊卿便饭,未正散。旋核改金柱关胜仗折,阅本日文件,改信稿三件。傍夕,宾客以余明日生日或来庆贺,因入内室避之。灯后作奏片二件,各三百余字,又改折稿二件。二更后写信一封,与吴竹庄信一件。

四点入内室,阅王而农所注张子《正蒙》,于尽性知命之旨,略有所会。盖尽其所可知者于己,性也;听其不可知者于天,命也。《易·系辞》“尺蠖之屈”八句,尽性也;“过此以往”四句,知命也。农夫之服田力穑,勤者有秋,惰者歉收,性也;为稼汤世,终归焦烂,命也。爱人、治人、礼人,性也;爱之而不亲,治之而不治,礼之而不答,命也。圣人之不可及处,在尽性以至于命。尽性犹下学之事,至于命则上达矣。当尽性之时,功力已至十分,而效验或有应有不应,圣人于此淡然泊然。若知之若不知之,若着力若不着力,此中消息最难体验。若于性分当尽之事,百倍其功以赴之,而俟命之学,则以淡如泊如为宗,庶几其近道乎!(同治元年十月初十日)

□评点

性与命,是儒家学说中的高深命题,极不好理解。这天夜里,曾氏在灯下阅读王夫之的《张子〈正蒙〉注》,对此略有所领悟。他把这个领悟写在日记中。

曾氏认为,尽自己的努力获得所知,这就是性;将自己所不知者听其于天,这就是命。《易·系辞》中有这么几句话:“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从“尺蠖之屈”到“以崇德也”这八句,说的是尽性。因为这八句话所表达的内容,是尽自己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从“过此以往”到“以崇德也”四句,说的知命,因为它的所指属不可知者。

好比农民种田,勤劳者丰收,懒惰者歉收,这就是性。这是人所能知的,应当尽性,即努力依靠勤劳去获得丰收。但是,若遇到长久的干旱,则无论勤与懒,都归于无收,这就是命。若遇到这种时候,勤者也要知命不抱怨。关爱别人,管理人群,以礼待人,这是我们应当所为的,因为我们知道这样做会有好的回报,但也会遇到如下的情况:关爱别人,但那人不跟你亲近;管理人群,但人群不接受;以礼待人,但别人不以礼待你。遇到此类,则就是命。

圣人之不可企及之处,在于他们于性上的事尽力而为,于命上的事也尽力去知。尽性还是属于平常的学问,至于知命,则进入高深的道理了。在尽性事上做到了十分,效果或有或不有,圣人则于此处之淡然。对于命上之事知几分、用力在哪些地方,这里的分寸最难把握。至于性上之事要尽百倍之力去做,而属于命的事则处之淡然,这就是接近于悟道了。

以笔者之见,这段论性与命的话,若简括而言之,就是曾氏常说的“尽人事而听天命”七字而已。

十分权势只可用五分〖〗□原文早饭后清理文件,旋写左季高信。见客,坐见者二次,立见者三次。围棋一局。午刻至黎寿民处吊丧。昨夜撰一挽联,旋又作一联,以其太鲜丽,未书也。联云:“湘妃白眼随愁长,有德配远道相从,一曲鸾飞,不得见夫婿鞭丝帽影;谢朓青山带病看,叹使君到官遽逝,千年鹤返,可还记宣州城郭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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