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善任、陶熔造就丨《唐浩明点评曾国藩日记》连载

2016-08-11 10:19:07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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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曾国藩研究第一人的唐浩明,从曾国藩传世的大量日记中挑选出三百来篇,逐一加以评点,篇幅短小、笔调轻松,由表及里地探索曾氏的内心世界,发表作者的读史领悟。将文、史、哲冶于一炉,通过解读曾国藩日记,窥斑见豹地探索他的文韬武略、待人处世与生活态度,面对困厄与成功时的心态、遇到得宠与失意时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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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人之道:知人善任、陶熔造就

□原文

早,清理文件。写家信一件,寄参茸丸二瓶,每瓶重八两,一寄叔父大人,一寄内子,特派戈什哈送去。旋以萧营饬知尚未办齐,改次日送去。请客,雪琴及王孝凤兄弟、张廉卿小宴,恰刘国斌自常德归,与座。午正小睡。中饭后写对联、挂屏八件,内次青之母夫人寿联一付。

夜与李申夫论营务处之道,一在树人,一在立法。有心人不以不能战胜攻取为耻,而以不能树人立法为耻。树人之道有二:一曰知人善任,一曰陶熔造就。申夫似能领悟,盖高明而有志于办事者。(咸丰九年九月初六日)

□评点

四川剑州人李榕(字申夫)与曾氏关系密切。曾氏颇为欣赏李,他的文字中常常会提到申夫。譬如有次给家里写信,告诉家人要善待邻里,便引用李榕母亲说的两句话:“好酒好饭待远亲,火烧盗抢喊四邻。”当然,这两句话是听李说的。由此可见,曾氏与李的关系不一般。李榕是道光二十七年的进士,后任礼部主事,应属曾氏在京时的属下。咸丰九年正月,曾氏向朝廷请求调郭嵩焘、李榕来军营:“道衔翰林院编修郭嵩焘,学识兼优,曾在臣营三年,备尝艰苦。礼部主事李榕,通达时务,志趣远大。合无仰恳皇上天恩,饬下部院衙门,令该二员驰赴臣军,俾臣得收指臂之效,似于营务大有裨益。”结果朝廷只答应李榕一人离京赴任。曾氏很看重李,让李这个文职官员统领一支军队,并亲授营务管理之道。

在曾氏看来,一仗一地的胜负得失,对于带兵统领来说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一在树人,二在立法,也就是说一在培植人才,二在建立法规制度。人与法,这才是根本与长远。有了人才,有了法规,还愁不打胜仗吗?对于怎样培植人才,曾氏也提出了两点:一为知人善任,即正确地识别人的长处,并将此人放在合适的岗位上;二为陶熔造就,即对待人才要多关怀多教育多栽培。“宏奖”是曾氏陶熔造就人才的一条重要措施。他说:“余所见将才,杰出者极少,但有志气,即可予以美名而奖成之。”(同治五年九月初九日谕纪泽纪鸿)给予美名而奖成之,即谓宏奖。他说宏奖人才,诱人日进,这是他的乐趣。

 

■天道恶好露

□原文

早,各员弁贺朔望,至辰正毕。饭后写家信二件。午刻加袁漱六信三叶、郭世兄信一叶,专二夫送家信。申刻接九弟信,系八月廿八所发。见客二次。清理文件。是日身体欠爽,不食油荤。夜温《韩宏碑》,甚觉清畅。

三更睡。竟夕不能成寐,在床上展转。思念天道三恶之外,又觉好露而不能浑,亦天之所恶也。思《书经·吕刑》,于句法若有所会。(咸丰九年九月十五日)

□评点

中国文化是一个内敛的文化:含蓄蕴藉,不事张扬。庄子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中国文化也是一个圆融的文化:大度包容,不走极端。《易·系辞》云“极高明而道中庸”,即是此意。在此基础上,曾氏提倡“浑”,将它列为君子八德之一。

什么是浑?曾氏曾经认为儿子纪泽过于玲珑剔透,这不好。曾氏对李榕说过:“是非了然于心而一毫不露。”他在日记中还写过“谦卑含容是贵相”等等。我们从这些话语中,可以感悟到“浑”的含意:不要过于乖巧、机灵、精明,聪明才华不宜外露,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等等。

“浑”是一个很高的境界,已走进智慧领域,所以很难以言语来精确说明白,更难立什么规矩法则以便具体操作,全在于运用者的把握:若把握得适度,可以成为美德;若把握不好,则易流向圆滑。曾氏生前死后,都有人斥其虚伪,这与他提倡“浑”并常常以“浑”待人不无关系。

 

■凉德三端:幸灾乐祸、不安命、好议论

□原文

早,清理文件。辰后习字二纸,邢星槎、孙树人、夏古彝来久谈。旋下河与晏彤甫谈。至未刻,又拜张伴山、李小山,申正归。是日将帐房下脚筑墙三尺余高,帐房升高约三四尺,众役兴作。吾至少泉处,与邢、孙、夏三人鬯谈,至二更二点,倦甚。日内精神困倦,腹泄、目蒙,老境日增。夜,早睡,不得与诸客剧谈也。

枕上,思凡人凉薄之德,约有三端,最易触犯:闻人有恶德败行,听之娓娓不倦,妒功而忌名,幸灾而乐祸,此凉德之一端也;人受命于天,臣受命于君,子受命于父,而或不能受命,居卑思尊,日夜自谋置其身于高明之地,譬诸金跃冶而以镆铘、干将自命,此凉德之二端也;胸苞清浊,口不臧否者,圣哲之用心也,强分黑白、遇事激扬者,文士轻薄之习、优伶风切之态也,而吾辈不察而效之,动辄区别善恶,品第高下,使优者未必加劝,而劣者几无以自处,此凉德之三端也。余今老矣,此三者尚切戒之。(咸丰九年九月二十日)

□评点

白天会客说话太多,又腹泻身体不适,曾氏夜里早睡,但又不能入睡,于是在枕上想到人性普遍存在的三个弱点。

一为幸灾乐祸。得知别人遇到不幸不顺时,自己心里暗暗欢喜。曾氏认为,这种源于忌妒而产生的凉德最是不好。忌妒真的是人性的一大丑陋,有的人不仅是心里欢喜别人的不幸,甚至以行为来造成别人的不幸。人世间许多的罪恶,溯其根源,就是出于忌妒。

曾氏曾经写《不忮不求诗二首》,其《不忮(即忌妒)诗》如下:

善莫大于恕,德莫凶于妒。妒者妾妇行,琐琐奚比数。己拙忌人能,己塞忌人遇。己若无事功,忌人得成务。己若无党援,忌人得多助。势位苟相敌,畏逼又相恶。己无好闻望,忌人文名著。己无贤子孙,忌人后嗣裕。争名日夜奔,争利东西骛。但期一身荣,不惜他人污。闻灾或欣幸,阅祸或悦豫。问渠何以然,不自知其故。尔室神来格,高明鬼所顾。天道常好还,嫉人还自误。幽明重诟忌,乖气相回互。重者灾汝躬,轻亦减汝祚。我今告后生,悚然大觉寤。终身让人道,曾不失寸步。终身祝人善,曾不损尺布。消除嫉妒心,普天零甘露。家家获吉祥,我亦无恐怖。

曾氏为儿孙辈写这首诗,希望他们不要存忌妒之心。

二为不安命。关于“命”,前面已说过。人要知命,知命之后则要安于命运。不过,“命”是一个较玄虚的概念。一个人的“命”到底如何,谁也不能预先说死;既然如此,安于什么状态,才叫做安命呢?况且,曾氏也多次说过,人生做事,半由人力,半由天命。人力可以占一半,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这一半呢?以笔者揣测,曾氏在这里是批评社会普遍存在的浮躁竞进之心态:不切实际地去幻想,不择手段地去攫取。

三为好议论。其实,议论并非不好。辨别是非,激浊扬清,从来都是人类社会所需要的。这里主要的问题是存心的正与不正,以及尺度的掌控当与不当。存心不正者,借议论来打击别人抬高自己;掌控不当,则所议偏离轨道,效果适得其反。曾氏所处时代,不少文人喜欢议论,有的居心不正,有的评议失范,他对此种现象颇为厌恶。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近来书生侈口谈兵,动辄克城若干,拓地若干,此大言也。又好攻人之短,轻诋古贤,苛责时彦,此大言也。好谈兵事者,其阅历必浅;好攻人之短者,其自修必疏。”看来,曾氏说的“好议论”这一凉德,很可能是基于此种风气的弥漫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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