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忍浑二字痛加箴砭丨《唐浩明点评曾国藩日记》连载

2016-08-11 10:17:33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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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曾国藩研究第一人的唐浩明,从曾国藩传世的大量日记中挑选出三百来篇,逐一加以评点,篇幅短小、笔调轻松,由表及里地探索曾氏的内心世界,发表作者的读史领悟。将文、史、哲冶于一炉,通过解读曾国藩日记,窥斑见豹地探索他的文韬武略、待人处世与生活态度,面对困厄与成功时的心态、遇到得宠与失意时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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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藩司有意掣肘

□原文

中饭后再作折,阅本日文件,见客一次。酉刻将折作毕,约千余字。写挂屏四幅。傍夕至幕府鬯谈。夜核批札稿,至二更三点毕。四点入内室,倦甚,不复能温书矣。是日未接沅弟信,寸心悬悬。午刻,天稍开霁,为之少慰。晡时阴雨如故,念金陵将士昼夜苦守,忧系无已。

日内因江西藩司有意掣肘,心为忿恚。然细思古人办事,掣肘之处,拂逆之端,世世有之。人人不免恶其拂逆,而必欲顺从,设法以诛锄异己者,权臣之行径也;听其拂逆而动心忍性,委曲求全,且以无敌国外患而亡为虑者,圣贤之用心也。吾正可借人之拂逆以磨励我之德性,其庶几乎!(同治元年九月二十五日)

□评点

要说曾氏带兵与太平军打仗的十三个年头里,最艰难的岁月,应是在江西的那几年。那些年,不但仗打得不好,还与江西的官场处置得不好。咸丰五年六月,曾氏居然在困境中奏参江西巡抚陈启迈、臬司恽光宸,而陈与曾氏同乡同年同官翰林,虽然朝廷准了曾氏的奏罢免陈、恽,但曾氏的绝情,招致江西官场的不少闲言。

在江西官场看来,江西出钱出粮,曾氏的军事却败仗连连。耗费江西的供养,而不能为江西办事。这样的军队与统帅,江西不欢迎。更有人算老账,说咸丰二年曾氏出任江西乡试正考官,中途回家奔丧,没有主考江西却拿了江西公送的一千两祭奠银。江西没有亏待曾氏,是曾氏对不起江西。

江西对曾氏的这种陈见,一直保存在江西历任抚、藩要员们的意识中。

张集馨曾在咸丰十年至十一年间做过江西藩台,他有一部《道咸宦海见闻录》传世。书中说起曾氏来,没有好话:“曾涤生不筹全局,决裂无疑。”“曾帅所批直是玩视民瘼。平昔尚以理学自负,试问读圣贤书者,有如是以横征暴敛,掊克民生,剥削之气者乎?”张与曾氏的矛盾,源于军饷上。

曾氏站在军事立场上,强行责令江西一定要出多少银子供应前方战事,不容商量。张站在江西省的立场上,认为民力枯竭,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彼此之间的互不满意便由此产生。咸丰十一年六月,曾氏借朝廷询问张集馨在九江闻警逃避一事,狠狠地参了张一本,张随即被革职。若说张对曾氏是怀恨在心,出为文章自然痛加贬损,不能作为实据的话,那么接替张出任江西藩台的,则是曾氏极力推荐的人物李桓。曾氏说李桓“廉干勤敏,吏才精核”,“任劳任怨,竭蹶经营”,“举措合宜,舆论翕然”,而今天的“日内因江西藩司有意掣肘,心为忿恚”中的“江西藩司”,便是这个李桓。

同治三年四五月间,为军饷一事,江西巡抚沈葆桢与曾氏大干了一场,弄得曾氏十分恼火,而沈葆桢则是曾氏就任两江总督后第一个力荐的人。沈当时只是一个回籍家居的道员,曾氏破格保举他为江西巡抚,并称“该道器识才略实堪大用,臣目中罕见其匹”。

从陈启迈到张集馨到李桓到沈葆桢,不论是同乡同年同事,也不论是经其保举破格提拔者,似乎一旦到江西主政,便成为曾氏的不合作者。这件事说明了什么?它至少可以证明:一、江西官场对曾氏本人印象不好;二、曾氏对江西银钱上的要求苛严。但曾氏没有从两点上去检查自己,却以不做权臣为告诫,要动心忍性委曲求全。当然,站在曾氏的立场上,他可能并不认为自己苛严。没有足够的军饷,如何能保障前方的军事胜利?不用强硬的手段从严征求,又如何能在民生凋敝的时代挖得出粮饷?

 

■以忍浑二字痛加箴砭

□原文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三次,写沅弟信一件,与程四世兄围棋三局。中饭请赵岵存便饭,坐无他客,与之鬯谈,未正散。申刻至幕府一叙。阅本日文件,写毛寄云信一封。傍夕入内室一坐。夜写澄侯信一封,核批札各稿,誊十一月下旬、十二月上旬银钱所报单。温《诗经·静女》以下三篇。三更睡。

光景似箭,冉冉又过一年,念德业之不进,愧位名之久窃。此后,当于“勤、俭、谨、信”四字之外,加以“忍”字、“浑”字,痛自箴砭,以求益炳烛之明、作补牢之计。(同治元年十二月三十日)

□评点

今天是大年三十,过年的日子。家人不在身边,陪着他的仅一患病的陈氏妾。

这一天,曾氏并没有给自己放假,他依然很忙碌:清理文件,阅读文件,接见三次客人,写了三封信,下午还到幕府去看望坚守岗位的师爷们。夜里又审批咨札,誊写账单,末了还温习《诗经》中的《静女》、《新台》、《二子乘舟》。直到深夜十一点才上床睡觉。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道德修养与军事业绩都进展不大,而身处万众瞩目的高位又令内心惭愧。曾氏想到这里,敦促自己不但于“勤”、“俭”、“谨”、“信”四字需要继续努力外,更要于“忍”与“浑”两字痛加针砭,以求对晚年境界有所补益。

同治元年的除夕夜,曾氏特别要求今后要在“忍”与“浑”两字上下功夫,除与近期跟江西官场有些不愉快的经历有关外,也是曾氏针对自己性格中的毛病所开的两剂药方。

曾氏不是圣人,与普通人一样,有许多毛病。性格褊激应是他的主要毛病之一。赵烈文在《能静居日记》中为我们留下了曾氏许多真实的生活画面和个性化的语言。我们来读一读他在同治六年八月二十一日的记载:“下午,涤师复来久谈。自言初服官京师,与诸名士游接。时梅伯言以古文、何子贞以学问书法皆负重名。吾时时察其造诣,心独不肯下之。顾自视无所蓄积,思多读书,以为异日若辈不足相伯仲。”当天的日记还记载:“起兵亦有激而成。初得旨为团练大臣,借居抚署,欲诛梗令数卒,全军鼓噪入署,几为所戕。因是发愤募勇万人,浸以成军,其时亦好胜而已。”

不愿居人之下、好胜、总想与人比个高下。这就是青年与中年时期褊激的曾氏。近天命之年后,虽然力求去褊激而趋平和,但天性如此,要完全去掉是很难的,所以曾氏要以“忍”和“浑”来医治。

忍者忍耐。曾氏曾与赵烈文戏言,他接受邵懿辰所赠与的“文韧公”谥号,忍受别人难以忍耐的困难与委屈,坚韧地做自己的事业。

至于浑,他也特别推崇。他将“浑”列入君子八德之一。他说“谦卑含容是贵相”,这“含容”便是“浑”。“浑”不是糊涂,而是精明不外露,也就是他所说的“劲气常抱于胸而百折不挫,是非了然于心而一毫不露”。在这方面,他很佩服李续宾。他说李续宾对什么都看得清楚,但他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常常是稠人广坐之中终日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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