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像野兽|第三十一章——第三十六章

2016-08-10 11:07:11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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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李国庆被小堂客咬和用剪刀戳得一身稀烂,小堂客是一个可以下得狠心的女人,要是在古代一定是个热心于开人肉包子店的女人,不比孙二娘差,因为她比孙二娘长得可能要漂亮些。她利用她的色相把李国庆约到她家见面,约了三次,前两次李国庆觉得有愧于小堂客,自己已与高雅琴结了婚,没法再向小堂客交代就没去。第三次小堂客打他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新房的电话机上,这让李国庆吓了一跳。他一听是小堂客的声音就吃惊地问:你怎么晓得我的电话?小堂客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对他说:你蛮骄傲啊。然后一语道破天机道:把我玩腻了就不理人了是吧?李国庆听了这话感到脚冷,跟着就觉得心寒,说不是,主要是我结婚了。小堂客在电话那头说:这是你新装的电话是吧?你不来我就天天打你的电话,让你老婆知道我们之间的一些风流韵事。李国庆本来想吼她两句,但他忍住了,犹豫了下还是去了。他想在小堂客身上弄清楚是谁告诉了她他的电话,他好打电话骂那个鳖一顿。他想到了马新和黄中林,小堂客可以让刘骚从马新和黄中林嘴里打探到他的电话,自然也想到了王正和刘小江,因为小堂客不但认识他们还跟他们很熟。他没法断定究竟是谁把他的电话告诉了她。小堂客见面就给了他一粉拳,那一拳当然不重,但李国庆假装很疼地叫了声哎哟。小堂客说:我要杀了你喂猪。李国庆嘻嘻笑道:猪又不呷肉的。喂狗,小堂客尖叫道,怎么样?把你大卸八块,把你的鸡巴割做火腿肠蒸了呷,把你的睾丸割下来汆汤呷。李国庆听了大笑,觉得她很有创意,说好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小堂客憎恨地瞅着他,命令他说:把衣服脱了。直到这个时候,李国庆才发现自己是穿着结婚时穿的那身黑色毛料西服,系着红领带。他马上把衣服脱了,走过去,挂在衣架上。小堂客又命令说:裤子也脱了。

李国庆兴奋了,忙坐下把裤子也脱了。小堂客说:短裤也脱了。他更加兴奋地把短裤也脱了。小堂客觑一眼他,衬衣也脱了。李国庆解下领带,脱掉衬衣后,小堂客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捆布带,一笑说:我要把你绑起来,把手反过来听见吗?他犹豫了下,想还是满足她,倒看她玩什么把戏,就把手反到了背后。小堂客立即捆着他的手。他想她如果真要杀他,他还有脚可以踢她。然而小堂客自然也想到了他那双穿四十一吗皮鞋的大脚。小堂客捆住了他的手,就用另一捆布带来捆他的脚。李国庆严肃着脸瞪着她,说你真要杀我啊?小堂客歪着脑袋问他:怕吗?李国庆在这个时候还要称英雄,杀就杀,不怕,他说,死在你手上,做鬼也值。小堂客一笑,不会杀你的,我怎么舍得?她说,一边用布带捆着他的两只脚。捆脚时见他的生殖器翘得什么似的,还用手指挑逗地弹了下那玩艺。小堂客妖媚的样子道:啊,小弟弟,你昨天到另一个女人的肚子里遨游去了吧?那里舒服吗?李国庆已兴奋得不得了了,他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很有趣。他渴求地说:别玩了,我们搞一下吧?

小堂客已把李国庆捆好了。她舒一口气,从另一边的床头柜里拿出一把剪刀,我要剪了它,她把剪刀指着他那热气腾腾的阳物。李国庆一侧身,用大腿护着命根子,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肖。小堂客说:我没跟你闹着玩。说着,她把冰凉的剪刀贴到他的睾丸上。李国庆紧张起来了,扭过头来恐惧地盯着她,你真要这样?她说:嗯。又说:因为我恨你欺骗我。李国庆说:你真有这么毒?小堂客回答他:最毒妇人心,你不晓得?小堂客说着,又将冰冷的剪刀尖贴到他生殖器的根部上。李国庆吓得像条大莽蛇样扭开了,恐惧道:你要我做太监啊?我的天,莫吓我了。这当儿电话响了,小堂客起身去接电话,是小堂客的儿子打来的,小堂客同儿子聊了几句,放下电话,拿起他的西装,剪刀就毫不迟疑地剪了下去。李国庆大惊道:那是我惟一的一套出客穿的衣服呢。小堂客说:还出什么客呢人都要死了?说着,剪刀又兹地一声剪下去,将穿在他身上很精神的西装剪成了两边。李国庆说:惨啊,我的天,它要一千多块钱一套呢。小堂客转过身,拿起西裤,剪刀卡嚓一声剪下去,裤腰被剪断了。李国庆说:你做得出啊小肖。小堂客不说话,剪刀继续在西裤上穷凶极恶地游走着,将西裤剪成了布条儿。李国庆说:我真的怕你了。小堂客说:你才晓得怕我?她的目光投掷到扔在床头柜上的红领带上,那是他惟一的一根金利来领带,是王正见他要结婚了买了送给他的。王正说:你要结婚了,我送你一根金利来领带。李国庆见小堂客要剪他的领带,绝望道:这是王正送给我的。小堂客冷冷一笑,张开的剪刀口卡嚓一声合拢了,将领带的头剪得掉到了地上,又卡嚓一声剪去一截,又拦腰剪断。这时李国庆的叩机响了。李国庆的叩机扔在矮柜上。小堂客走过去,一看是李国庆家里的电话号码,就步入客厅回电话。小堂客故意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喂,哪位打叩机?电话那头的高雅琴给唬住了,还以为她打错了叩机,正准备说对不起打错了时,小堂客添一句:哪位打我李国庆的叩机?高雅琴懵了,说你是谁?小堂客娇滴滴地说:我是李国庆的女友呀。高雅琴气青了脸,你叫他接电话。小堂客说:我们刚做完爱,他很累,正在睡觉。高雅琴说:你让他接电话。小堂客嗲声说:国庆哥,有一个小骚货叫你接电话呢,你接不接?接着她对高雅琴说:他不接,他要睡觉。高雅琴尖声问她:你是谁?小堂客高兴道:我是李国庆的女友。小堂客格格一笑,放下话筒,笑着走进卧室,看着一头雾水的李国庆,这下你惨啦,她心花怒放地看着李国庆,你老婆叩你,被我怄青了。李国庆一脸蜡白,说小肖,你真的要不得。

李国庆的叩机又响了,小堂客一看,还是他老婆叩他,就又去回电话。你这人怎么啦?他说了他不接电话,你老打他的叩机干吗?她说,你是不是有病?高雅琴大叫道:他是我老公。小堂客骂道:你真是有病,你老公怎么睡在我床上!你老公的龟头好大呀。说着,她把电话挂了,叩机却被她摔到地上,穿着塑料拖鞋的脚恼怒地踏了上去,将叩机踩烂了。她扑到了李国庆身上,张口就咬他的肩膀。她是真心咬,咬得李国庆杀猪般叫哎哟。小堂客将剪刀攥到手中,威胁他说:你再叫一声我就剪了你的鸡巴。李国庆望着她,真的很恐惧了。他说:你这么恨我小肖?小堂客说:是的,我恨得你呷得。说着,一头埋下来咬着他的乳头,咬得他全身痛得发抖道:痛痛痛痛。小堂客的舌头品尝到了咸味,那是他的褐色的乳头出血了。小堂客又把嘴伸到他的脖子上,一口咬下去,就像一只母豹扑在猎物上样,咬着他的脖子不松口。李国庆痛得用膝盖去顶小堂客的肚子,小堂客咬得更狠了。李国庆叫道:哎哟,你是这样折磨我,你杀了我吧。小堂客不说话,知道咬破了他的脖子,又换个地方咬,这一口咬在李国庆的鼻头上,使劲咬着,咬得他直叫痛。接着她又咬住他的嘴唇,不是接吻而是存心要让他的嘴唇出血。李国庆痛得滚下了床。小堂客继续趴在他身上咬,手中的剪刀戳破了他的肚子,又杵破了他的腿,血从戳破的肉里涌出来,流到了小堂客身上。

小堂客兴奋了,趴到他肚子上,舔着咸咸的血。小堂客说:你的血很咸。李国庆真想杀了她,可是手脚被缚住了。他深深体会到了狠毒妇人心这话的份量。他说:你还不如杀了我啊。小堂客手中的剪刀在他的另条大腿上戳了下,你真要我杀你?李国庆痛得一叫,只见血从那处伤口流了出来。小堂客又说:你是不是真要我杀了你?她手中的剪刀直指他的喉咙。李国庆深深品尝想到了小堂客的憎恨和残忍,知道自己如果不主动,十之八九会被小堂客一刀一刀地剐了去。他想到了自救的办法。他清楚她是因爱不成而恨,他大声说:你真美亲爱的,放开我,我要搞你。小堂客望着他:你说什么?李国庆突然背杜甫的诗道: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他马上变得很温情了,说你是我的恰恰啼,恰恰啼亲爱的,我要跟我的恰恰啼做爱。小堂客说:你还想骗我?李国庆于这个时候可不敢怠慢:畜生骗你,你看,它很兴奋。放开我,让我搞你。小堂客凝望着他。李国庆觉得有希望了,说恰恰啼,快点呀,你让我太兴奋了。我真的想跟我的恰恰啼做爱。小堂客拿不定主意了,真的吗?他说:亲我,亲我,我要你亲我。小堂客把嘴凑到了他那被她咬破且肿了的嘴唇上。他忍着痛,说把舌头给我亲爱的。小堂客就把舌头吐进了了他嘴里。他一口含住小堂客的舌头,深深地吮着。他吮了足有半小时,小堂客的身体由硬变软了,依偎在他怀里,不是一只雌豹而像一头绵羊了。他感觉时机成熟了,小声说:亲爱的,把我的手松开,不然我怎么跟你做爱啊。小堂客已兴奋得不能自己了,操起剪刀,卡嚓一声剪断了捆着他双手的布带。李国庆迅速甩开缚着双手的布带,又弯下身解开捆着双脚的布带,直起腰一个巴掌打在小堂客脸上,打得小堂客跌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他。他扑上去,抓着小堂客的衣服用力一撕,衣服顿时撕成了两块布,接着又扯掉了她的乳罩。小堂客想坐起身来,他又一拳把小堂客打得仰在床上。他抽出小堂客裤头上的精美的白人造革皮带,冲小堂客一顿猛抽。小堂客在床上打滚,叫着,他却毫不手软地猛抽着,随后,他穿上裤衩,把小堂客没来得及剪烂的衬衣也穿上,把剪成布条的裤子也穿上,伤心地拿起西装,走了。

杨广在他买的新房里画图,坨坨和他一起工作,马新也在。三个人一边认真地画着,一边聊天。这时杨广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呈现在他的手机上。他接了,是李国庆打来的,说快来接我,我没脸见人了。杨广听李国庆这么说,愣住了。李国庆又说:快来广鳖。杨广问李国庆在哪里,李国庆说了他所在的街道,说你快来,你来就知道了。杨广放下手机时小宋走了过来,本来他和小徐在卧室里说话,这会儿走过来看着他。杨广说李国庆要我开车去接他,听他说话的语气,他可能出了点事。马新放下画稿,说那我去吧。

半个多小时后,马新带着李国庆来了。中央美院壁画系毕业的李国庆一脸狼狈地出现在他们眼前,一身烂吊吊的,一进来,小宋和她表妹忙捧腹大笑地看着他。李国庆红着脸,说我被小堂客害成这样。他也不怕两个女人笑他,他把肩头展示给她们看,又把腿上剪刀戳烂的伤口展示给她们看。那些伤口已不流血了,结成了痂,而流在他腿上的血也结成了壳。他说:都是小堂客搞的。女人真可怕,我操。杨广望小宋一眼,小宋兴奋地瞪着,一开口就非常刺人,活该,她站在小堂客一这说,谁叫你不安分,结了婚还出去骚。李国庆叫屈道:是她叫我去的,我根本就没打她的电话。她打电话都打到我家里来了,我才去的。小宋瞟他一眼,那也不要去。李国庆满脸委屈道:我没想到她会对我下毒手。杨广觑着他,觉得他特别滑稽,忽然发现他的嘴唇肿得老高,鼻子也红肿红肿的,就笑道:难怪我总感觉你的样子怪怪的有点不像你了样,原来你的嘴唇和鼻子都变了样。李国庆说:都是小堂客咬的。小徐大笑,说你怎么让她咬成这样?李国庆又叫道:她开始假惺惺地跟我玩游戏,把我的手脚都捆住了,后来她就像母豹样咬我,痛得我要死。两个女人觉得很开心,李国庆说:还好,我终于逃脱了女魔爪。马新说:那是个脑壳进了水的疯子,母野兽。小徐说:你惹恼了我,我也这样对你。马新望小徐一眼,又望着杨广,说她把国庆鳖的叩机都摔烂了,还跟李国庆的老婆通电话。她是故意要害李国庆。杨广咂舌,觉得那个女人真可怕。

睡觉时李国庆就睡在沙发上,杨广和小宋睡在卧室里。卧室是小宋布置的,地上铺了塑料地板胶,一张席梦思床就搁在地板胶上,衣服也是乱扔在地板胶上,墙上贴着一张张巨大的照片,那都是小宋自己照的艺术照;窗户上挂着夹层的绿色窗帘。另外,地上还摆着台二十九寸的长虹牌电视机和一台三星牌影碟机。街对面有一家影碟出租店,私下有毛片租,混熟了他就租毛片给你看。现在杨广和小宋需要毛片刺激才有做爱的需求了,不然,一个晚上可以什么都不做地睡觉,第二个晚上仍然找不到做爱的感觉,第三个晚上仍然是我睡我的你睡你的。爱情好像在一点点飘逝,犹如水从地下的水管里偷偷渗漏了样。这天晚上杨广和小宋本想做爱,毛片都租来了,但由于李国庆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着猪婆鼾,一切想做的事情就只好推到明天晚上了。小宋来月经的前后,雌性荷尔蒙比较强,尤其是月经刚去的那几天,女性荷尔蒙特别活跃,好像有几个妖怪在她体内捣鬼样,让她的眼睛时不时放绿光。但过了那几天,就好像从夏天越过了秋天,直接跳进了冬天,那她就完全可以拒绝杨广的要求了。一边去,她毫不动容地拒绝杨广,休想碰老娘一下。而这个时候杨广就只好去找毛片来刺激化学老师,化学老师一看毛片就立即淫荡起来,比毛片里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化学老师躺下时,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下,痛得杨广叫了声哎哟,她却轻声对他说:假如你在外面搞女人,哼,李国庆就是你的榜样。杨广嘿嘿嘿笑笑:我不敢搞。化学老师又在他胳膊上拧了下,又拧得他一痛,他说:哎哟。化学老师告诫他说:你如果再把性病传给我,招呼我割了你的老二。杨广觉得有趣,便说不敢不敢。化学老师又小声说:也不准在外面找女人听见吗?一个人最要正直。杨广说当然当然。化学老师高兴了,掀开他的背心,舔着他那枚永远不可能成气候的小乳头。化学老师以为他的乳头就跟她的一样,只要一舔就会有性反应。杨广多次告诉她,舔这里没用,要舔就舔睾丸。但化学老师不愿意舔睾丸,她嫌睾丸的样子长得丑陋,皮皱皱还是其次,主要是内中的那两颗时刻移动着的软蛋让她恶心。她不屑他的睾丸说:我才不舔那里呢。但她今天得舔,因为她舔杨广的乳头及舔杨广的耳轮都没引起他的性反应,这让她觉得不应该。她说:怎么啦你?杨广指着门外,意思是李国庆睡在沙发上了,这让他心里有所顾及。她说:那又怎么样呢?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她努力地舔杨广的乳头,舔得汗都出来了。杨广同情她说:算了,亲爱的,今天晚上算了。化学老师一副不相信他硬不起来的样子,说不,我想要。她想起了他的睾丸,于是她扒开他的裤衩,开始在他睾丸上舔着。就在这个时候李国庆发出了叫声,那叫声有些恐怖。杨广忙穿上裤子出来查看。李国庆是在说梦话。杨广转身回房,说李国庆是说梦话。他今天受刺激了。化学老师充满了性欲,她跳下床,走过去把门闩了,又爬到他身上,粗鲁地扒掉他的裤子,一点也不像个人民教师道:今天我要搞死你。

第二天他们开车带李国庆去买衣服,总不能让他一身烂吊吊地回到他老婆身边吧?他的鼻子仍然是肿的,嘴唇肿得像猪嘴巴似的。他非常沮丧,扬言要打死小堂客,然后拿不容易腐烂的尼龙绳在小堂客身上捆一块巨石,再把小堂客扔到湘江里去。他越是这样说就越不会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是反的,小堂客甜言蜜语地叫他去,结果让他不堪回首。他什么都说了,反而什么都不会做。他们去了他结婚前购买西服的商店,重新买了套一模一样的西服。接着又买了根金利来红领带,将小堂客剪烂的西服扔进了垃圾箱里。那天他仍不敢回家,因为他的鼻子和嘴唇还是肿的,一看就是牙咬印,这让高雅琴怎么想呢?他在杨广家打电话给高雅琴,说他在广州,和杨广在一起。他让杨广说话,我跟广鳖在一起,不信你问他。杨广便跟李国庆一起骗音乐老师,说他们在广州。音乐老师说:真的是在广州?杨广说是在广州。音乐老师说:我不信,让李国庆说话。李国庆就又对着话筒叽叽哝哝地赌咒发誓,什么说假话出门就被汽车撞死啦,什么如果他不爱她就不得好死啦,什么昨天那个对她说话的女人其实不是别人就是杨广的女友小宋啦,小宋喝了酒又生杨广的气就借机发酒疯啦等等,甚至连最毒的话如五雷轰顶都说出来了。李国庆望一眼杨广,说广鳖在边上,你不信可以让广鳖接电话。杨广于是又帮他撒谎,说他的女朋友是个神经,喜欢玩恶作剧等等。音乐老师似乎有一些相信了,问杨广:那你们什么时候回长沙?要是那时候的电话就有来电显示那他们就撒不成这个谎,好在那时候的电话没设这个功能,所以撒这个谎也就不至于穿帮。

李国庆在杨广家住了几天,那几天他天天晚上给高雅琴打电话,把只要能想到的什么肉麻的话都说给她听,还在电话里背诗给她听,什么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他背完苏轼的诗,又说:亲爱的,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我在广州想的就是你呢。以致化学老师觉得李国庆是个既懂诗又懂得心痛女人的男人,于是化学老师背着他赞赏他。化学老师对杨广说:你应该多向李国庆学习。杨广嘿嘿笑着,问化学老师:学习什么?学习他结了婚后还去会前情人?化学老师说:你敢。粉拳又捣到了他心窝上。杨广说:那你要我学什么?化学老师说:你看他多关心他老婆啊,要她注意营养,注意多吃维生素的东西,不要吃方便面,你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杨广说:等我们结了婚我也会说的。化学老师说:结了婚,那你就更加不会管我了。杨广不想跟化学老师争论,她有争论癖,如果你想跟她争论,那是找死。杨广说:好罗好罗,你对,我要睡觉了。化学老师如果那天精神好,她就不让他睡,她用胳膊捅他说:我还没一点瞌睡。杨广说:那你就看看英语书,你不是还要考研吗?

化学老师确实不想当老师,她越当老师越觉得当老师没意思,她还是想考研究生。如果小徐没来又没有其他人打搅她,她就在家读英语,或者听英语磁带,或者把一大本一大本的化学书打开,生吞活剥地啃着。化学老师说:我好累的,读不进去。化学老师又坦言道:我要跟你性交。杨广看她一眼,说应该说做爱。化学老师不以为然,因为从科学家的角度看,事物的实质是无需粉饰的。她说:做爱不就是性交?干吗非要说做爱?杨广说:性交听上去太赤裸裸了。化学老师以化学家自居道:科学都是赤裸裸的,镭就是镭,锌就是锌,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的词。杨广懒得听她讲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过去时只记得她拿起一本英语书啃着。但半夜里,他被她弄醒了,她伏在他身上娇声说:亲爱的,我们性交吧?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想睡时她就逗弄他,她不怎么关心他的休息。杨广疑心她骨子里是个虐待狂,一翻身,说明天吧亲爱的。但她一要做爱就急不及待,说不啊,我要现在就做。

李国庆的鼾声从客厅里飘了进来,很大,这是门与地面相距太宽了,这不但不能阻止她的情欲反而更撩拨了她的情欲似的。做爱时她的叫声很浪,以致李国庆都被她叫醒了,在客厅里咳了声嗽。化学老师兴致勃发时可不管李国庆在外面咳嗽,继续叫,还对杨广说:啊、啊啊,我要到高潮了我就要到高潮了。李国庆又咳了声,杨广可不愿意李国庆到外面说他和化学老师天天晚上做爱,那显得太没出息了。他伸出一只手捂住化学老师的嘴,把她的浪叫声堵在嘴里。化学老师费了点劲才把杨广的手推开,化学老师很有意见地埋怨道:你别捂我的嘴,我都被你捂得出气不赢了。杨广骇怕地小声说:国庆鳖就睡在外面呢。化学老师说:你烦躁不?我们做我们的事,又没妨碍他。突然,杨广听见门嘭地一响,那是关门的声音。他忙穿上裤子,还把衬衣穿上了,走出来,客厅里已不见李国庆了,卫生间的门也敞着,也没李国庆的身影。李国庆走了,可能到他老婆身上寻找温暖去了。杨广对光着身体睡在床上的小宋说:亲爱的,这个杂种终于被你叫床叫走了,我们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做爱了。小宋却送一个感染力很强的哈欠给他,说睡觉吧,我还真的累了。

第三十二章

杨广和马新并没把他们购的住房告诉田妖,这是他们已经有离开台湾宏泰装饰公司的打算了。一段时间里,田妖鳖三天两头打他们的手机,问图纸设计得怎么样了。杨广和马新都支支吾吾的,主要是拖着不想跟他透底。B银行决定十月二十五日那天各装修公司都可以来参加抽签投标,田妖鳖急得猴子样,在手机那头既威胁又埋怨他们说:我警告你们,你们不要对不住我啊。马新说:哪里敢啊田总。田妖鳖说:你们在哪里啊,怎么人都不见影子了?马新说:在衡阳一个大学同学家里。田妖鳖说:在衡阳的哪里?我赶过来。马新说:你不要赶过来,我们马上就回来。其实他们早把田妖鳖需要的五张效果图画好了,但没给他。这天下午,田妖跟马新约了交图纸的地方――长城宾馆咖啡吧,马新开着车去了,马新把B银行门厅、大厅、餐厅、办公室和会议室五张效果图交给田妖时,田妖把拖欠他们的N冰箱厂的设计费最后两万元给了马新。马新说:我们两清了。这五张图纸的设计费我们不要,如果你中标了,只是不要忘记我们。田妖鳖笑了,客气道:哪里哪里,图纸费一定要付的。他忙打开图纸,见图纸画得有些了草,就不那么高兴了。田妖鳖看了眼图纸后,肯定地说:这没有N冰箱厂的设计图纸画得好。老实说,有点显得粗糙。马新说:我们已尽了力。田妖圈起图纸,没再说什么,忽然起身,虎着脸走了。

马新回到了杨广家,黄中林也在。马新把两万块钱丢到电脑桌上,田妖鳖很生气,马新说。黄中林说:是我我也会生气。这一次把他梗了一下。说着,他打个哈欠,这也怪不得我们。他说,谁叫他这么依赖我们。黄中林昨晚同任行长打了大半个晚上牌,脸上就有些疲惫。马新把那两万元给黄中林,你拿着它去跟任行长打牌。黄中林也不客气,把两万元放进了包里。他说:别人的钱我都敢赢,任行长的钱我连一分也不能赢。他不敢赢任行长的钱,任行长要了底牌,他就故意出错牌,让另外两人埋怨他而让任行长眉开眼笑,另外两人要了底牌,他绝对打得好。黄中林是那种人,很精的,会盘算别人是一手什么牌,基本上能猜准你打庄你手上最后还剩几张什么牌。他虽然是打业务牌,也没有放肆输钱。当他输到拖垮了别人的时候,他不发毛,反而故意把另外两个人搞发毛。这是他清楚,只要把握好时机,一把牌,他就打了个翻身仗。这天傍晚,黄中林带了小青,小青就依偎在黄中林身上,时不时格格笑一下。黄中林却时不时在小青屁股上拍一拍,或者在小青的腰上捏一捏,这让身为人民教师的小宋心里不怎么舒坦,甚至脸上就不那么高兴,因为她怕杨广日后会照胡芦画瓢,把老婆卸在家里,自己在外面寻花问柳。马新是这样的人,黄中林也是这样的人,她担心杨广日后也会是这样的人。当马新接到老婆的电话,嚷着他要走时,黄中林也觉得自己该走了。他来的目的是看看电脑打印出来的B银行门厅和大堂装修效果图,现在看完了,他很高兴,觉得这种近似于照片效果的图纸一定能打败另外一些装饰公司的设计稿,于是带着小青与马新一并走了。小宋一本正经地对杨广说:你这帮朋友都是帮流氓。杨广好像被她呛了下,说你不要打击一大片,坨坨总不是流氓吧?化学老师冷笑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像老师批评学生样道:我不喜欢你这样。杨广咽了下口水,说你想说什么?小宋说:我不喜欢你天天跟他们在一起,正所谓近墨者黑,你会被他们带坏去。杨广忽然在她脸上看见了另一位女老师吴湘丽,说你怕么是当老师当宝了吧?小宋横他一眼,说怎么啦?说不得你吗?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是什么人终究是什么人。杨广很想发火,你什么意思啊你?她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要你自己明白,少跟马新和黄中林来往。做了这个工程,你就不要跟他们来往了。杨广说:你要再这样说一句,你就滚。化学老师冷笑一声,走进卧室去收拾东西。他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抽烟,一支烟抽完,她抹着脸拧着个袋子出来了,袋子里装着她随手拿的几件换洗衣服。这时候是晚上十一钟,外面下着毛毛秋雨。有点凉。她走进卫生间拿着她从学校里打来的折叠伞,气呼呼地冲出了门。她把门一甩,嘭,一声巨响,接着她穿着尖蒂跟皮鞋的脚踏出一串清脆的响声下楼去了。

杨广居然一点都不急,这种感觉很怪,居然有一种轻松了的感觉,仿佛走掉的不过是打扫房间的佣人。他仔细琢磨这种感情,感到自己有点讨厌她了,就跟他一度讨厌吴湘丽样。为什么会是这样?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是在一起呆久了感情麻木了还是其它原因?他感到困惑。我怎么成了冷血动物?他问自己。他打电话给马新,马新在回家的路上。杨广对马新说:莫回去,我们一起喝酒罗。马新问在哪里喝酒。杨广说:去火车头酒吧。杨广又打电话给坨坨,说坨坨鳖到去火车头酒吧喝酒去。坨坨已经上床了,但接了杨广的电话,他没法拒绝。他穿上衣服,一的士飙到了火车头酒吧。杨广和马新都坐在那里了。他们要了十瓶墨西哥啤酒,还要了手撕鱿鱼和凉拌菜。坨坨坐下时,杨广为他开了瓶酒,杨广说:你如果嫌跑来跑去远,就把铺盖搬到我家去,反正我现在是一个人住,小宋拿着她的东西走了。坨坨说我没事。杨广说:小宋鳖最讨嫌的是喜欢管人,我不喜欢被她管。我想跟她分手。马新说:厌倦她了?杨广说可能是的。马新说:什么人都是这样,再漂亮的女人呆在一起久了都会厌倦,其实我也不想跟小徐再进行下去了,因为就那么回事。马新喝口酒又说:一个现眼,就跟一碗现饭样,杵来杵去也只那么有意思。杨广说:是的,呆久了就没味了。马新说:分手也好。你不分手我不说,怕破坏你们的感情,你想分手我就说,小宋鳖有点怪里怪气的,说不出的味。杨广望着马新,马新瞟一眼他,喝口啤酒,说开始我对她的印象还好,越来越觉得她有些怪。又说:要分手就趁早。你有房有车,妹子还不一串串地来?

黄中林也卸下小青来了,一坐下便兴致勃勃地说:我刚刚洗了澡,正准备跟小青搞路,你却把我拖来了。几个人就笑。黄中林又说:小青要跟我结婚,你看烦躁不?他点上支烟,马新为他开了瓶啤酒。黄中林喝了口啤酒,转移话题说:二十五号投标,田妖鳖还不晓得我们是他的竞争对手。想想他看见我们以金龙头装饰公司的身份参加投标,他不会气得吐血?他坐直身体又说:田妖鳖不会喊社会上的人搞我们罢?他又习惯性地嘿嘿嘿笑笑。马新不屑道:有什么好怕的?他怎么搞我们我们就怎么搞他。黄中林说:田妖鳖跟长沙的黑社会有联系没有?马新说:什么鬼黑社会?就是几个所谓的教脑壳在一起。我们街上就住着一个这样的教脑壳,从小就喜欢讲勇斗狠,那算黑社会?黄中林说:田妖鳖其实不可怕,他是个红漆马桶,外面光。又说:不过什么事情都要做最坏的打算。退一步是为了进十步。他又喝口啤酒,看坨坨一眼,说坨坨鳖你认识黑社会的朋友么?坨坨说:伢鳖的弟弟拖把就是所谓的黑社会。黄中林说:真的,到时候可以让拖把鳖出面搞。又说:这个社会复杂得很,什么人都有,乌龟王八兔子贼一应俱全。所以做人还是要防一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田妖鳖搞毛了,会不会害我们这只有他心里有数,我们还是要事先准备准备。因为人这东西是说不清楚的。马新烦他道:不晓得你这鳖到底要说什么。黄中林就嘿嘿嘿嘿地笑。

B银行投标的先一天,田妖打杨广的电话,要他去讲解图纸。田妖的理由是图纸是他设计的,只有他懂图纸上的每一根线条代表着什么。杨广说他不能代表他去,因为他要代表金龙头装饰公司去讲解图纸。田妖在手机那头半天没话,然后问他:你什么意思?你们搞了两套稿纸是吧?杨广晓得这个时候要瞒也瞒不住了,瞒了今天也瞒不了明天,就犹豫了下说:金龙头是中鳖的关系。具体情况我不清楚。田妖说:是欧鳖那里不?杨广说:我不清楚。田妖火了,突然粗声问:欧鳖给你们好多设计费?杨广、马新和黄中林早已想好了搪塞田妖的借口,说利润的四六分成。我们得六,他得四。田妖说:有这样的事?杨广说:欧鳖让我们做这个业务,他不想事。田妖生气了:你们应该早告诉我。如果你们早告诉我,我就会找别人设计。杨广把这事推到黄中林身上,说这事我也搞不清,要问中鳖,金龙头装饰公司的老总是中鳖的朋友。田妖说:要得,你们玩我。说完,他挂了电话。杨广觉得有些对他不起,毕竟在这件事上他们确实玩了他。他打电话给黄中林,说了这事。黄中林说:反正要面对面的,今天说了比明天突然碰在一起要好。杨广说:他可能怄青了,话还没说完就挂了电话。黄中林在手机那头嘿嘿笑着,说反正已经得罪了。黄中林又打电话给金龙头装饰公司的欧总,让他替他们圆谎,因为这个谎已经撒了,总得要人圆。欧鳖说:没问题。

欧鳖四十多岁,比他们大十多岁。欧鳖是唱歌的,有一副很好的歌喉,什么李双江的歌啊吴松华的歌啊,那些高音部分,他只要脚一跺都能唱上去,而且唱得不比李双江和吴松华差。然而,欧鳖跟田妖都是长沙市最早一批搞装修的。他们老早就认识,不过由于业务上是对手,变成了敌人。欧鳖是省歌舞团里唱歌的,他出面搞装修纯粹是他有一个在税务局当领导的姐姐手上常常有装修业务,不然他也不会涉猎这个行业。就他的爱好,他喜欢同一帮中年妇女聚在一起,今天在这里唱歌明天去那里唱歌,唱的都是俄罗斯歌曲及外国民歌。他眼里的外国就是俄罗斯,他自费去过三次俄罗斯。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唱《三套车》,在悬崖峭壁上唱《卡秋莎》,在莫斯科的郊外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欧鳖只喜欢同三十岁以上的会唱歌的女人玩。要是你不会唱歌,你就是长相再漂亮,他也不会跟你频繁交往。他看不起三十岁以下的女人,他觉得她们脸上没有沧桑,也就没有深度。欧鳖喜欢玩深度,喜欢同女人忆往昔,尤其喜欢回忆他在歌舞团里跳忠字舞或唱样板戏的一些早已被人遗忘的事情。而二十几岁的女人是不懂得那个时代的,所以他看不起,因而不屑于把精力投在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欧鳖不像田妖那么抠,他只要没事就打电话调集三十岁以上的堂客相聚,请她们吃饭,请她们唱卡拉OK,同她们一并回忆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些岁月。而那些女人也喜欢跟他玩,三天两头问他有什么安排:欧总,有什么安排?欧总就马上安排,翻开电话本子给这个打电话跟那个打电话。杨广和马新、黄中林及坨坨曾抱着好奇心参加过他们的聚会,吃饭然后到一个大包房里唱卡拉OK。那些女人长得都不怎么样,但大多是良家妇女,且个个有副金嗓子,一开口就是美声或尖尖亮亮的民歌唱法,唱的自然都是老掉牙的抒情歌曲,什么太阳出来照四方啊,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啊,红梅赞啊,什么小路啊、鸽子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啊等等。欧鳖喜欢热闹,乐在其中,满脸的笑容,非常真诚地鼓掌而不像他们只是假惺惺地拍两下。这就是欧鳖,金龙头装饰公司的创始人。舒服,他满脸真诚地对一个女人说。听你唱歌耳朵是种享受。他又满脸真诚地对另一个女人说:舒服,你唱《宝贝》唱得真好。欧鳖对黄中林和马新坦诚道:我不爱搞女人,但我喜欢跟她们在一起。他指了指坐在一堆的那五六个爱唱歌的女人,我跟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上过床,他说,正因为没睡过,才能玩这么长时间不生意见。他又很自信道:要上床是分分钟钟的事,但我不上床,不想破坏这种带友谊性质的感觉。欧鳖就是欧鳖,要是田妖,那还不一个个地睡了?

欧鳖小时候就是名好学生,喜欢唱歌,是长沙市红领巾歌舞团里唱领唱的,后来长大了他仍喜欢同一帮唱啊跳的人玩在一起,今天这一家明天那一家地玩着。文化大革命开始前他就进了省歌舞团,那时候他十几岁,文化大革命中他因为在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里演郭继光,而很出名。他老婆是团里跳白毛女的,是个年轻时非常漂亮的女人,曾经让很多年轻人围绕她转,甚至为她打破脑壳。现在当然拿不出手了,只能劝告她呆在家里搞搞卫生看看电视及打打麻将了。欧鳖从不打麻将,也不打哈,他的兴趣不在麻将上和“哈”上,受少年时候音乐的感染和熏陶,他喜欢的仍然是音乐,喜欢与那些半老徐娘一起唱歌和玩。

欧鳖开一辆桑塔纳,蓝色的,这辆桑塔纳里常常坐满了女人,有时候要坐四五个,都是些曾经学过声乐或自学成才的唱歌的女人。她们常常向他推荐哪个娱乐场所的音响好。她们表扬她们去过的地方说:那里的音响正是好。或者说:比上次我们去的那里还要好。于是他就很起劲地带着那些半老徐娘呼啸而去。不过今天他的车里没坐那些半老徐娘,他以金龙头装饰公司老总的身份只身开着车来了,将车停在B银行前的停车坪上,一下车就打个哈欠,说他昨晚没睡好。我近来失眠,他说,又一个哈欠打给黄中林,男人过了四十岁就有点出问题了。黄中林对他笑笑,领着他向一间会议室走去。就在十分钟前,田妖鳖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走过去时瞪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杨广脸上滞留的时间最长,好像是要他小心点的意思。台湾鳖也来了,走路自然是一片金属的响声。台湾鳖跟他们打招呼,他倒无所谓,因为这个业务不是他的。田妖鳖却一脸深仇大恨,时不时拿仇恨的目光打量他们,虎着脸。他手里拿的那圈图纸是坨坨一边打哈欠一边随手画的,当然不能与电脑出的图媲美。黄中林把图纸一拿出来,立即就引来了另外几家来投标的人的注目。当时用电脑画图,他们在长沙市称得上是第一家。电脑画出来的图自然比手工画的图强十倍。它干净、整洁,又有照片效果,不像手工画图那么粗糙。图纸一摊开,另外几家装修公司的就不吭声了,知道他们的图纸竞争不赢。田妖鳖铁青着脸,那是一张被玩弄了因而感到屈辱的脸。他突然用一种旁边的人都能听清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威胁杨广和黄中林说:你们玩我,我崽不搞死你们!说完,他把图纸一丢,转身向门外走去,他的脚步声非常干脆和迅速地消失在楼梯走道上了。

那时候的投标不像现在这么严谨,现在走过场走得艺术一些,因为有投标公司监督,虽然这种监督也是走过场,但比九四、九五年的时候显得正规。现在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打分,甲方、监督方及投标公司叫来的几名专家,进行一项项地评分,公司分、印象分、标书分、图纸分等等,积分多少决定中标率。那时候没这么多繁文缛节。一九九四年的时候是甲方说了算,甲方决定谁做就谁做。B银行的任行长当然是甲方的最高长官,他是个老练的白水人,他先让副行长和邓主任他们评选,他不吭声。邓主任见田妖半途退场了,马上就对我们挤眉弄眼,表示他会帮我们。果然,他拿着我们的图纸大加赞赏,说要是B银行装修成这样,不说是全国最好的,至少也是湖南省内最漂亮的。他的喉咙很大,情绪也激动,马上感染了甲方的其他人,于是任行长留下我们和六公司下属的装修公司,让其他陪斩的白花了一番力气的装修公司退场。两家公司分两边坐下,这个时候已经是快吃中饭的时间了,任行长看了下表,说我考虑了下,六公司是一家过硬的公司,但六公司的主要业绩是建筑,B银行的外墙装修全部包给你们。任行长完全是大材小用,他应该当将军,因为他说话干脆得没一个废字,脸上表情严肃得让人不敢打反口。一进门厅――他指出说:门厅及大厅、营业厅和室内的装修就给金龙头装饰公司做。他说到这里时非常严肃的模样扫黄中林、马新、杨广及坨坨一眼,说我只有一条,按你们的图纸验收。不能有半点走样。他强调:走样我就不验收。他望一眼我们,再次强调:你们必须严格按合同要求办,不能拖延工期,我不愿意听任何拖延工期的解释。另外,讲究质量,质量第一。黄中林、杨广、马新和坨坨直点头。黄中林表态说:如果做得不合要求,你们甲方可以不验收。任行长瞅一眼坐在一旁对黄中林直点头的老邓,邓主任,具体细节和我们的要求,吃过饭你跟他们谈。

吃饭的时候,邓主任很快活,不断地抛媚眼给杨广和黄中林,简直像一个荡妇。因为省建六公司是副行长的关系,他从来没跟他们打个照面,而黄中林和杨广、马新及坨坨他却是认识的,所以他愿意抛媚眼给我们。邓主任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一丝半点好处。我们行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笑呵呵地说,他不喜欢别人反对他。黄中林忙点头说:那是那是。邓主任又说:我是具体管工程的。他强调自己的重要性,说具体跟你们接洽的是我。黄中林说:还请邓主任多多指教。邓主任又笑呵呵地说:我不懂装修,谈不上指教。我来跟你们学习。邓主任又说:但是我晓得看,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喝口酒,说船过得舵就过得,不要因小失大。马新表态说:邓主任你放心,我们不是田妖鳖,不是因小失大的那种人。邓主任瞟马新一眼,说签了合同就必须严格按合同办事。我们行长是从不喜欢听解释的。黄中林说:我觉得你们任行长有军人作风。他当过兵吗?邓主任说:任行长没当过兵,但他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工作上,他一丝不苟。我很佩服我们行长。吃过饭,黄中林就拉邓主任去洗桑拿。邓主任也想洗桑拿,因为他老婆是个性阴冷的女人,很少跟他做爱。邓主任一见桑拿中心的女孩个个漂亮,立即心花怒放得不知挑谁睡觉好。啊,真好,他对黄中林说,脸上简直有几分嫉妒,你经常来玩吗?黄中林说:当然,一个星期总要来洗两次。邓主任的眼睛亮闪闪的,问那你的开销蛮大的吧?黄中林说:无所谓,赚了钱就是为了玩的。你先进去吧,小费我付。邓主任搓着手,挑了个较胖的漂亮小姐,高兴地牵着走进了一间包房。黄中林一个电话打给马新,嘿嘿笑着说:搞定了。邓主任鳖好色,现在正在跟小姐一起洗澡。他说到这里直笑,你来洗澡吗新鳖?马新说:我不洗。马新望一眼杨广和坨坨,说老邓鳖正在跟小姐搞路。杨广笑笑,说老邓鳖有这个爱好,那证明他身体蛮好。

第三十三章

田妖鳖非常恨我们,在家里发誓赌咒要把我们一个个搞死,他认为是我们把他口袋里的几百万元抢走了。当他从邓主任嘴里得知我们接了将近两千万的B银行室内装修业务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搞死他们。邓主任因洗了桑拿,就觉得欠了我们的情,便不愿意田妖鳖走出这一步,他说:田妖,你不要冲动。田妖鳖吼着说:我要冲动,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冲动。我要搞死他们!邓主任不是那种扇阴风点鬼火的人,他想了想,说这事搞不得的,田妖鳖。田妖鳖说:我要搞。我被这几个小杂种玩了,你晓得吗我要出这口恶气。田妖鳖又恨恨地说:你可以告诉他们,要他们几个鳖小心点。说完,他挂了电话。田妖鳖绞尽脑汁地搜索他在社会上认识的朋友,搜索来搜索去,居然没一个可以为他玩命的。这只能怪自己平时太瞧这类长沙的教脑壳不来了。思考良久,最后还是想到了一个,这个男人的小名叫伦敦鳖。伦敦鳖曾经同他住一条街上,从小就不学好,一直在社会上玩,靠吹牛皮和讲勇斗狠混一张嘴皮子。伦敦鳖前后进过三次监狱,自然认识几个玩命之徒。

这一天,田妖开着车来到他曾住过的那条街上,打探到伦敦鳖仍住着那两间破屋子,就兴致勃勃地敲门了。十一点钟了,伦敦鳖还在梦乡里磨牙――他属于那种混得不好因而睡觉都咬牙切齿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没一点时间观念的。时间在伦敦鳖这类人眼里已成了一堆垃圾,懒得去理睬了。他睡觉不关门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喝酒浇愁浇掉了。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他已忘记了的人。他想不起这个人是谁道:你是谁?田妖鳖一脸谄媚的样子笑笑:田妖呀,不记得了?伦敦鳖淡淡一笑,是你?他坐起身,你这鳖怎么来了?田妖说:找你有点事。只有小学文化的伦敦鳖吊了句文道: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田妖想这样的破烂屋子也是三宝殿的话,那三宝殿就太没什么好玩的了。田妖确实看伦敦鳖不起,但他却需要这样无牵无挂的男人替他出这口鸟气。出去喝酒吧?他说。伦敦鳖一笑,掀开盖在身上的脏兮兮的破被,打个很大的哈欠。走吧,他说,我们总有十几年没联系了吧?田妖说:大概七八年吧。田妖鳖是一九八七年从这条小巷里搬出去的,现在他走在这条小巷里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小时候我们经常坐在这条巷子里聊天,他跟伦敦鳖回忆过去说,现在我们都是老鳖了。伦敦鳖笑笑,知道他有事找他就不跟他套近乎。两人走到一处饮食店前,伦敦鳖说:就在这里吃吧。这里便宜。田妖鳖一心要显示自己有汽车。他按了下摇控器,停在他们面前的黑亮亮的皇冠汽车便亮了下灯,跟着一叫。田妖鳖骄傲的样子对伦敦鳖说:走吧,这里呷什么?找一个好点的餐馆吧。

伦敦鳖坐上田妖的车后,闻到了一股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香气,赞美说:真香。田妖说:我在车上洒了些法国高级香水。他驾驶着汽车朝街上奔去。伦敦鳖除了坐过呜呜叫的警车,还是第一次坐轿车,很高兴,敞开嘴巴笑着。你这鳖现在是百万富翁了吧?他望着田妖。田妖说:百万算什么?现在在长沙百万富翁多得走错了路都能碰见。田妖开着车在街上兜了圈,这才在一家装修得很不错的餐馆前停下了。两人走了进去。田妖要了好几个菜,要了一瓶湘泉酒,这才开口说:找你是想向你借几个会打架的朋友。伦敦鳖说:借会打架的朋友做什么事?田妖说:我要搞几个人,他们抢了我的业务。伦敦鳖说:你是想把业务抢回来?田妖说:是的,我要他们做不成。你有这样的黑社会朋友吗?伦敦鳖觉得田妖看香港影片看多了,一笑说:什么鬼黑社会?一盘散沙。要说黑社会我就是黑社会。田妖鳖很高兴地瞪大了眼睛,说那你能叫上几个敢玩命的朋友帮我把业务要回来不?伦敦鳖侧过头掏掏耳屎,说那不是一句话!我老板朋友没几个,五不烂朋友倒是有一打。田妖鳖高兴了,笑得眉闭眼闭的。我就是要五不烂的朋友,我要你跟我搞几个人。他伸出四个指头,四个。我要你搞得他们怕我,愿意将业务拱手相让。伦敦鳖说:什么业务?田妖说:一笔两千万的装修业务。伦敦鳖犹豫了,两千万?田妖说:是的。伦敦鳖说:两千万你能赚多少?田妖觉得伦敦鳖不应该知道这些事,田妖说:你只说你叫几个朋友搞这事要好多钱?伦敦鳖咧嘴一笑,那要看搞到什么程度,是搞死还是搞伤,是搞断一条腿还是两条腿,这都有价的。田妖鳖觉得伦敦鳖谈得很专业,马上感到自己找对了人,说不搞死,一人打断一只手,最好是把手筋挑断,让他们以后画不了图纸。伦敦鳖问:他们是画图的?田妖说:三个广州美院毕业的,一个轻工业专科学校毕业的。伦敦鳖一笑,说那都是人才啊。田妖鳖仇恨道:什么卵人才,就是几个小杂种。伦敦鳖说:打断一只手普通人的手是一千块钱。人才的手是至少要三千块钱。四个人的手都要打断?田妖鳖坚决地回答:都要打断,至少要他们半年内画不了图。伦敦鳖说:那要一万五千元。田妖问:要那么多钱?伦敦鳖提醒说:他们都是大学生啊,都是这个社会的人才,又不是一般人。田妖鳖太恨我们了,一想从此我们的手画不了图纸了,就兴奋了,说一万五就一万五。伦敦鳖说:按黑社会规矩先付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办完了事再付。田妖鳖当即就拿出五千块钱,数了两遍,递给伦敦鳖,说这是五千。伦敦鳖把五千块钱放进裤口袋里,要田妖放心说:放心吧,等我们摸清情况后,会有好戏看的。

伦敦鳖确实有一些五不烂朋友,所谓五不烂就是沤不烂炖不烂蒸不烂煮不烂剁不烂的。这些五不烂都生活在最低层,犹如老鼠和黄鼠狼生活在阴沟里,相互角逐着。他们的天地很窄小,能力也有限,但他们却有黄鼠狼的野心――觊觎着别人的钱财,又有老鼠的适应能力,还像土狗子样顽强地活着。活得像老鼠样脏,像癞蛤蚂样背气,像叫化子样拮据,自然就活得愤怒,感到这个世界亏待了他们,没有给他们好衣服穿,没有给他们好房子住,还没有给他们好女人日等等。这种人因有满肚子怨气,最容易被人利用了,随便给一点好处他们就很感激,就做出愿意把心掏出来的蠢相。这种人就像荒原上的鬣狗,单个是无法抗击狮子和猎豹的,可是成群了就是狮子的食物也敢争抢。

伦敦鳖就是这样的人,也就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他口袋里有了五千块钱,说话的喉咙立马变粗了,他大着嗓门叫人:马鳖、钻头鳖、狗鳖,出来罗。来呷宵夜罗。马鳖钻头鳖狗鳖都是他的五不烂朋友,他们都跟他一样生活在那条潮湿肮脏的陋巷里,并且将永远生活下去。他们从马鳖屋里走了出来,哎呀,伦敦鳖今天请客罗,哪里偷的钱着?狗鳖嘻嘻笑着说。伦敦鳖不置可否,领着三个人走到巷子口上他们常聚在那里吃宵夜的餐馆前,他们在一张油腻腻的桌前坐下了。餐馆很脏,只有一些小市民和他们这类人才不嫌粗糙。他们要了吃的,要了一瓶邵阳大曲。酒瓶子盖一撬开,马鳖就一脸感动道:啊,真香。钻头鳖也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好久没呷过邵阳大了。伦敦鳖说:今天可以让你们一醉方休。狗鳖说:伦敦鳖够朋友,讲义气。伦敦鳖哈哈一笑,伺机标榜自己道:我这人你们都晓得,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马鳖忙肯定道:那是那是,你这鳖是讲义气,这也是我们朋友做得长的原因。

酒倒满了,花生米也上来了,伦敦鳖就端起杯子,来,碰一下,我们几个鳖。他们就端起酒杯碰了下,然后各自抿了口酒。开始用筷子夹油炸花生米吃。菜上来了,他们又伸出筷子夹菜吃。伦敦鳖说:我有一个朋友叫我帮忙,去搞几个人,你们说去不去?马鳖说:去。钻头鳖说:你一句话就是了。狗鳖也附和道:你伦敦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伦敦鳖又端起酒杯跟他们碰杯,我伦敦鳖可以够朋友的告诉你们,事后,我们四个人一个人一千块钱。马鳖看着伦敦鳖:那要得,我正好没钱用了。伦敦鳖说:但我们四个人少了,他们也是四个人,我们要分别搞才行。钻头鳖说:要不要还喊几个人?我坐牢时还认识几个,要的话,我保证可以喊来五六个人。狗鳖也说:人要好多有好多。我可以叫十个人来。伦敦鳖摇摇头,说人多了没用,难得招呼。暂时就我们几个人可以了。一个目的,一人打断一只手。狗鳖嘻嘻一笑,说到工地上弄几根铁棍,莫说打断一只手,外加一条腿都没问题。马鳖说:要么子卵铁棍?拿把斧头砍断算了。伦敦鳖说:我只要打断,砍断不好,因为砍断是至残,打断就行。毕竟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黄中林的命扫,应该给他取个名字叫黄扫把。他太兴奋了,一兴奋就睡不着。一睡不着就直往工地上跑。那天上午八点钟,他就开着车来了。他的车在B银行的停车坪上停下,刚刚走出他的丰田佳美,忽然就有四个男人走来了。黄中林没留意他们,这是他脑壳里都是B银行的装修。他以为这几个人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去。但他们走到他身边,站住了。你是黄中林不?黄中林没干过地下工作,也没做过特工,这个时候他应该回答说不是,但他没反应过来,回答说:我是。结果那个问他的人就给了他脸上一拳。黄中林没站稳,这是那人打来的一拳很重,让他的身体摇晃了下。他吃惊道:你干吗打人?另一个人又冲上来给了他当胸一拳,跟着又一拳打在他脑袋瓜上。黄中林忙捂着头,又有人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将他踢得一头撞在汽车玻璃窗上,将玻璃撞碎了。他抬起头来,有人一拳打在他脸上,那一拳特别重,把他打倒了。接着,几个人就在他身上踩着,踩他的肚子,一个人踩着他的手,另一个就用皮鞋跟跺他的手臂。黄中林痛得大喊救命。B银行的人见状,马上拨打了110。但110的干警赶到时,那几个流氓已经跑了,剩下黄中林七孔流血地躺在停车坪上。

杨广和马新还有小徐、小宋于先天晚上在水晶宫蹦迪,直蹦到凌晨三点钟才回家,一觉睡到大天光时小宋才挣扎着爬起床去上课。杨广继续睡,他是被马新敲门的声音唤醒的。他因贪睡,临睡觉时把电话线扯了,马新打他的手机是关机,电话又没人接,就索性走过来敲门。他一看见睡眼惺忪的杨广便说:中鳖被别人打了,打得现在躺在医院里。杨广的瞌睡一下子跑了,他忙穿上衣裤,急急忙忙向附二医院赶去。黄中林已被弄到了急诊室,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坨坨在医院里守着。坨坨被他们安排守工地,坨坨就每天睡在工地上,眼睛盯着民工做事,碰到民工们看不懂的地方,他就拿着图纸进行解释。坨坨单独住一间房,包工头跑来告诉坨坨时,坨坨还没起床。坨坨穿上衣服跑到停车坪上时,那几个打黄中林的恶徒已跑得鬼影子都不见了。坨坨对马新和杨广说:那几个打黄总的人好恶,打人的时间只两分钟,就把中鳖打得人事不省了。110的干警说他们打人很专业,是有文凭的。马新看坨坨一眼,问110的呢?坨坨说:110的走了,刚把中鳖送进医院,他们又接到了报警。杨广问坨坨:是些什么人?坨坨说:包工头正好去街上买包子,他看见了,要问他。

包工头被马新叫来了。马新问包工头:他们长得什么样子?包工头说:我说不清,反正一看就是长沙人,都是那种刁民相。包工头是广东佛山人,比我们大几岁,在长沙已经做了好几年装修包工。我们把B银行的门厅和大厅交给他做,是我们吸收了田妖的教训,晓得事情做砸了会被甲方勒令返工。事先,广东鳖带我们考查了他做的几个工程,我们觉得他做得比较精细,不像本地的施工队伍都生着一双双与泥土和锄头打交道打惯了因而变得很粗糙的手,做事毛糙,做出来的活就不经看。广东鳖都比较专业,做油漆的就专做油漆,做泥工的专做泥工,做木工的就专做木工,做出来的活就讲究得多。包工头描绘不出那几个人的样子,只是摇头说那几个人很凶很凶,像香港电影里出现的黑道人物。杨广便问马新:中鳖在外面惹了谁?马新摇头:要等他醒来才清楚。黄中林在接受抢救,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输氧、输血、输葡萄糖。我们在医院里守着,等他醒来。直到第二天下午黄中林才脱离危险。他睁开一双被打得布满了血丝的兔子眼,问我们说:我在哪里?杨广告诉他:附二医院。黄中林说: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已经被打懵了。杨广说:医生要你多休息。马新关心道:晓得是哪个打你吗?黄中林这才发觉自己全身疼痛不堪,他望着杨广和马新,说不清楚,那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他咧了咧嘴又说:你们长沙鳖好恶啊。

第三十四章

我们很快就清楚是谁打的黄中林了。过了两天,那帮打黄中林的人又来了。这是他们还准备打马新、杨广和坨坨。杨广的车先一天停在附二医院门口时被别的车挂了,挂他车的人跑了,他把车开到维修站去做油漆,第二天上午他便坐马新的车来了。他们的车刚在B银行的停车坪上停下,杨广打开车门下车,马新还在锁档位锁,就见六七个年轻人朝他们走来。因为有黄中林挨打的教训,马新就告诫杨广:小心点。那几个人围上来,将杨广围了起来。马新又立即发动车,对着围来的人撞去,那几个人慌忙躲闪开了。马新认出了其中一人,刹住车,问那蛮汉说:你是狗鳖不?那个人也认出了马新,马上咧嘴笑了下:新鳖是你这杂种哦,你差点把老子擂死了。只能说长沙市太小了,小得在这种事上都能遇到熟人。狗鳖跟马新是中学同学,只是狗鳖没把书读完就辍学了,那是他自己不愿读书了,他坐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就离开了学校。他们有十年没见面了。马新熄了火,下车,跟狗鳖握手,狗鳖嘻嘻笑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对马鳖和钻头鳖大声道:日你的,碰了老子的同学。那几个拳头都举到眉弓上准备揍杨广的人立即将手放了下来。马新在这个时候很会拉拢人,忙说:赏脸的话,我们到华天喝早茶去。狗鳖一脸和气地笑着,对伦敦鳖、马鳖和钻头鳖及其他人说:还搞什么搞?几个熟人!他们立即散开了。狗鳖又笑,望着伦敦鳖和钻头鳖,说喝茶去不你们?伦敦鳖不愿去,但马鳖和钻头鳖愿意去,因为他们这辈子还没去华天吃过早茶。另外几个人也愿意去,他们都是狗鳖的牢友,都昂起脸嘿嘿嘿猛笑,说狗哥去,那当然去。

华天酒店当然不是街头的小餐馆,它的富贵和庄严慑住了这帮在长沙街头讲勇斗狠的小混混,使他们也庄重起来,不再油腔滑调了。马新对坐下的狗鳖说:幸亏认识你,不然今天会出事。马新用五粮液款待这帮在社会最低层活着的下家,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给他们享用。他们很高兴,憨笑着,一下子觉得自己人模狗样了,便讲起了大话。狗鳖向马新表忠心说: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句话,保证跟你做得漂漂亮亮。马新问他:什么人让你们来搞我们?狗鳖喝了酒,满脸红灿灿的,就不管那一套了,是一个说你们玩了他的人搞你们,他要你们以后都画不了图。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马新点头,举杯敬酒,一桌人都嘻嘻哈哈地端起了酒杯,表示说:既然你马老板看得起我们,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马新很快乐,说不客气。一桌早茶吃到十点多钟,大家都开始打酒嗝了,这才走出来。

马新开车送狗鳖他们回家,杨广打的送另外两个。当车上只剩了狗鳖时,马新笑着,掉过头来说:狗鳖,你跟我叫上两个朋友,我要把搞我们的人搞一顿。狗鳖不吭声,马新说:刚才你不是说只要我有事,保证做得漂漂亮亮吗?狗鳖说:我搞就不合道上的规矩,我以后怎么混?这事我不能插手,免得别人说我不懂套路。马新的脑海里立即闪现了伢鳖的弟弟拖把,说也好,那我就找别人。马新把狗鳖送到他家门口,立马就打大汉画室的电话,要伢鳖接电话,伢鳖接了电话。马新说:我要找拖把,怎么跟你弟弟联系?伢鳖问:找拖把做什么?马新说:帮我搞一个人。伢鳖说:那只怕搞不成。马新说:为什么?伢鳖说:他现在在监狱里,要三年后才出来。马新说:那你不早说。马新放下手机,脑海里搜索着一个个在社会上玩的人,就想起了他们街上的牛矮子。牛矮子比马新大一两岁,也同马新样结了婚,牛矮子结婚时马新还送了礼。牛矮子住在他老婆单位的宿舍里。马新把车开到了他老婆单位的宿舍前,锁了车。牛矮子不在家,牛矮子的老婆在,老婆把牛矮子的手机告诉了马新,他很少在家里,老婆说,一天到晚在外面玩,三十岁了还是这样。马新打牛矮子的电话,牛矮子接了,马新问他在哪里,牛矮子说我在天心阁茶楼喝茶。马新说:我找你有点事,你等我。马新与牛矮子读小学时就认识,有一段时间还玩在一起,后来马新玩了帮画画的朋友,牛矮子玩他的那帮爱吵事和打架的朋友,两人就渐渐疏远了。

牛矮子同两个年龄偏大的男人坐在茶楼的一隅喝茶,看见马新,立马站起来与马新打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说到了正事上。牛矮子说:我们是老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怎么搞?马新毫不犹豫道:搞宝他。牛矮子就打电话,一下子来了三个人,个个都是那种讲勇斗狠的猛男相,一进来就高声说话,大声猛笑,不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马新打田妖的手机,通了,但田妖不接。马新就拿牛矮子的手机拨打田妖的手机,田妖接了。马新对田妖说:你做得出啊。你等着。马新只说了这句话,便挂了电话,随口骂道:这个臭杂种。牛矮子说:那就走吧,免得他跑了。他把他叫来的三个人一一向马新介绍:和尚鳖,王石秀――打起架来跟《水浒传》里的拚命三郎石秀鳖一样,要是哪个最先被砍伤,那就是他。王石秀却咧嘴笑笑,反倒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莫听他瞎扯晓啵。牛矮子也笑,又指着一个瘦高的青年说:臭豆腐,这个杂种随到哪里吃饭,都要吃臭豆腐,所以就叫臭豆腐。他多次替别人打架而锒铛入狱,出来后仍不知悔改,照样拿刀砍人,上个月才出来的。臭豆腐笑笑,自我推荐说:我这鳖打架绝对是冲在最前面的。马新跟臭豆腐握手,臭豆腐一脸的笑容,马新想他们这些人一打架脸上就变凶了。牛矮子领着他们上了车,和尚鳖块头很大,给人的感觉是长了身叫化子肉,身上气味很重。王石秀也很壮实,脸上一脸横肉。只有牛矮子个头小一点。他们一上车讲的就是打架的事或做贼的事,这个打架把别的人脾脏捅穿了,那个打架把别人的胃捅了个窟窿,或谁谁谁偷了什么东西等等。马新假装感兴趣地听着,边笑,其实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又迅速出来了。马新并不想记住他们。这是特殊事情才把他们扭到了一起,如果不发生这件事,他想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认识这些街头小混混。

汽车很快就驶到了人民路台湾宏泰装饰公司前,田妖鳖的皇冠车就停在人行道上。他们下车,马新领着牛矮子他们走了进去。田妖鳖其实是一个怕事的人,他接了马新的电话就立即七上八下了,他想去哪里避避风头,但他没想到马新会来得这么快。如果是战争年代,碰巧他是地下党员的话,那他一定是《红岩》里的叛徒浦志高,绝不会是宁死不屈的许容峰。他天生就是软骨头兼叛徒料子。他一看见马新领着几个长相古怪的人走进来,脸就白了,白得同一张纸样的了。马新指着田妖鳖:就是他。牛矮子二话不说,走过去嘭地一拳打在田妖鳖脸上,将田妖鳖打得一头仰倒在地。马新没想到个头矮小的牛矮子,手上的力道却有这么重。和尚鳖非常高大,也是个打架能手,他不等田妖鳖爬起来,一脚踢在他脑门上,踢得田妖鳖惨叫一声。和尚鳖又一脚踢在田妖的嘴巴上,田妖鳖又发出一声惨叫。他接连踢了田妖好几脚,把田妖的脑袋当足球踢,踢得田妖鳖悲惨地抱着脑袋。臭豆腐有意见了,说和尚鳖你打够了罢?总要轮到老子打了。他揎开和尚鳖,一脚踢在田妖的睾丸上。田妖鳖又惨叫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老二比头部更为重要,忙用双手捂住老二,歪咧着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们,脸上顿时淌下了豆大一粒的汗珠。台湾鳖见状,拿起电话要打110,被马新制止了。马新说:他喊人把黄中林打成了重伤,现在躺在附二医院。我要打死他。

田妖鳖意识到自己孤立无助,面对这几个打人下得狠心的恶徒,恐惧侵袭了他的全身。他突然捂着老二跪到马新面前,新哥新哥,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面子上,他大声说,莫打我了,我怕打咧。马新非常吃惊,一个常常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角色,一个海起来好像整个长沙市都被他踩在脚下的角色,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软蛋?而且软得跟一堆新鲜的牛粪样冒着热气?朋友?马新说,踢了他一脚,哪个跟你是朋友?田妖鳖说:新哥,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人,我这人不是东西,是狗是猪,你不要跟狗跟猪计较。你要怎么样都行,就是千万莫打我了,我怕咧。他哭了,呜呜呜,又是眼泪又是鼻涕。马新一下子软了,拦住了还要打他的臭豆腐。马新说:那你说怎么办?田妖鳖说:你说怎么办我保证怎么办,呜呜呜呜。马新想了想,说赔十万块钱。田妖鳖一副哀求相道:新哥,我没那么多钱,赔三万块钱行不行?牛矮子踢了田妖胸膛一脚,踢得田妖鳖叫了声哎哟。田妖鳖怕再挨打,慌忙抱住马新的腿,说五万行不行?新哥,我只这么多钱,我没钱了。我骗你是你养的。马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再说黄中林也脱离了危险,见田妖鳖又哭又求饶的样子,便说算了,五万就五万。

第二天上午,田妖让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把五万元送到了附二医院黄中林手中,当时小青就坐在病床旁。女人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黄中林,她说:你是黄中林吧?黄中林就望着她说:什么事?女人说:你是不是黄中林?黄中林说:我是,你什么事?女人又看了看病床号,确认他是黄中林后,这才从挎包里掏出一包旧报纸裹着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五万元人民币。她说:田总托我送来的。黄中林说:哦。女人说:你点一下。黄中林说:不用点了。女人走了,迅速走出病房。黄中林望着小青,说这五万元你拿去用。小青瞅着他,他又说:你拿它去租个门面,还是开一个发廊比较好。小青就把钱放进了她的包里。

黄中林身上多处受伤。头部轻微脑震荡,头部和身上多处软组织受伤,肋骨断了两根,手臂骨折。他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主要是他老婆招呼他。马新和杨广时常来坐坐,两人主要把精力投放在B银行的装修上了。马新经常跑广州,将一车车材料运来。杨广和坨坨天天守在工地上,监督和现场指挥。这是必须负责的,你乱弹琴工人们也会跟着乱弹琴。他们是刚刚从田里走出来的农民,是出来打工挣钱的,你不监视他们做事,他们就松懈,就不把你的东西当东西用,浪费的都是你的钱。所以,坨坨主要是守在工地上,一双眼睛不停地盯着,与包工头计算着工程进度,计算着材料如何运用更为合理。那段时间大家都忙得贼样的,马新甚至都懒得与小徐约会。小徐盼望他离婚,希望大学一毕业就成为他老婆,因而时常跑到工地上来,目光火热地盯着他。我们好了两年了,我都快毕业了,你什么时候离婚?马新说:我老婆不愿离婚。小徐火了,说你骗我,你答应我你会离婚的。马新说:我老婆不离我有什么办法?小徐听了这话都要哭了,就跑到她表姐那里去哭,说马新欺骗她。

小宋气呼呼地来了,一副看不起马新的模样斜视着马新。这是她对马新很有意见,她尖声说:你要不得,欺负我表妹。小宋跟她表妹样,表面上刚强,无所谓,实际上她也在期待着结婚。化学老师觉得自己不再是阳光女孩了,因为从镜子里看,她觉得自己脸蛋不再纯洁和天真了,还觉得时间在一天天溜掉,让她愤慨、心痛和不安。女人都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小宋对杨广说,都热心于当家庭主妇,你明白吗杨广?她又说:女人感到最安稳的是什么?你以为像你们男人样一天到晚喝酒和打牌?杨广深感迷惘地望着她,说那是什么?她骂道:猪,这都不晓得,家。她愤怒地说:我二十四了,你也二十六了,我们该结婚了。

第三十五章

王正也同样面临着这个严峻的问题。周燕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周燕撒娇地说:你晓得吗?我父母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王正木了地望着她。周燕用手指拨弄着他那头乌发说:我妈说如果我们今年年内不结婚,我们就分手算了。你知道吗我都二十五了。王正说:你只二十三啊。周燕说:喂,我已经满二十三了,吃二十五岁的饭了。王正说:二十四岁就不要了?周燕说:二十四被我省略了。王正说:你倒很爽快,想省略就省略。周燕说:就是。我妈要我们结婚算了。王正说:你妈急了?周燕打了王正的手臂一下,说你妈才急了呢。男人总是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也可以这样说,天涯何处无男人?她又说:我妈说了,能好就好,不好就不要勉强。王正点上支烟,吸了口,说结婚?我还什么都没有啊,我现在还是个穷光蛋。周燕淡漠的样子瞟他一眼,说那就算了。真的,我不敢勉强你。她又伤心地添了句:强扭的瓜不甜。

王正真有些心慌意乱了,因为焦小红也向他提出了同样紧迫的问题。焦小红比周燕还大一岁,而且比周燕活得正派一些。焦小红是那种女人,据她自己表白说,是轻易不会爱上一个男人的女人。虽然是生活在当今社会,而且还是在天天面对广大的电视观众提倡时尚的电视台工作,却是个保守和洁身自好的女人。焦小红应该出生在十五世纪,那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一不小心可能还是巡抚大人或知府大人的千金。但她晚出生了五百年,出生在二十世纪本身就不对,且又是出生在大学老师家里,那就更是大错特错了。她应该出生在一个大老板家里,那王正说什么也会舍弃周燕而跟她结婚。西安美院学设计的王正其实是个势利眼,而且有女人心,希望这一辈子能继承一笔巨大的遗产因而一劳永逸。焦小红的父母只能给他一柜子现代版的古书,因为焦小红的父亲是大学里教古汉语的,只能给他《史记》,只能给他司马光著的《资治通鉴》和他根本就不想读的《二十四史》,再就是把女儿嫁给他了。王正不想要那一堆破书,事实上他一点也瞧不起焦小红的父亲,那个老男人是个生活在今天思想却在古代的人,谈起今天的社会他就摇头,一谈秦汉或唐宋,他就振振有词还眉飞色舞,随口就是典故和某某朝代的宰相及奸臣,让王正出于礼貌而硬着脖子听着。所以,当焦小红的父亲让焦小红把王正带进家门,两个男人坐在充斥着陈腐的纸笔气味的书房里讨论这个世界时,王正拚命忍着打哈欠,因为老先生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世风日下,今不如古啊。

在王正眼里,恰好相反,今天比古代真是好一百倍还有多。古代有汽车吗?即使是皇帝老子出门也只是靠两条破腿走路,顶多是坐着马车一路颠簸罢了。从北京到长沙,将近两千公里,不走一个月也要走二十八天,一路上不知要跑死多少马呢。今天呢,火车十几个小时就到了,飞机更快,一两个小时就到了北京。中午在长沙火宫殿吃臭豆腐,下午坐飞机,傍晚就能坐在北京全聚德烤鸭店吃烤鸭了。古代能做到吗?古代有空调吗?一把破蒲扇伴着一个人度过一个漫长而酷热的夏天,晚上要不停地摇,直摇到精疲力竭地睡过去,而且一个晚上还要热醒好几次。现在呢,无论有多热,只要把空调一开,再炎热的夏天也被拒之门外了,想钻也钻不进来。光凭这两点,就是古不如今啊。王正觉得焦小红的父亲因只读历史和古书而拒绝现代文化,变得有点神经兮兮了。焦小红的父亲很想在王正面前大谈历史,没想这个浅溥的王正恰好对历史不感兴趣,居然公开说他讨厌读历史书,弄得满腹经伦的老先生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老先生正色说:我女儿不小了,你也不小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王正说:看能不能明年结婚。老先生严肃着脸说:你们也谈了几年了,既然没有其它障碍,双方父母又不反对,就结婚吧。老先生还说:房子不是问题,如果没有房子,暂时可以先在我这里结婚,等日后你们赚了钱,买了房子再搬出去也不迟。

王正吓得打了个冷噤,如果他住在焦小红家里,那不一天到晚要听老先生谈历史了?他谈的都是死了几千年或几百年的人物。你只要说刘邦,他就会立即告诉你刘邦的出生地,刘邦属于一个什么人,吕后又是个什么东西,张良、陈平、韩信、萧何顺便就跟着带了出来。三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就被他这样谈掉了。你只要提到宋朝,他马上就跟你大谈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及后来推举他当皇帝的大臣们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你只要说我记得宋朝有一个皇帝叫宋徽宗,老人家就会觉得你很天真地跟你大谈宋徽宗的懦弱,大谈蔡京、童贯这两个奸臣,甚至还会告诉你蔡京原来是投靠王安石的,后来又投靠司马光,因而爬到了宰相的位置;童贯又是个什么东西等等。你只要说哦,朱元璋。还不要你说下文,他就会忙着告诉你朱元璋的一切,朱元璋出生于淮北凤阳,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从小放牛,因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就跑到庙里当了小和尚,后来跟随红巾军首领刘福通反元,因作战勇敢而做了起义军的头目,随后带着那些人回到家乡招兵买马,后来当了皇帝,成了历史上杀害有功之臣最多最残暴的皇帝等等。你只要提一个人,他就跟你大谈一串早已死得没有影子了的人,且头头是道,让你瞠目结舌。王正可不愿意陪老先生没完没了地探讨历史和历史人物,当然就拍屁股走人了。他对焦小红说:你爸爸真是一肚子学问,太可怕了。焦小红不知道王正的心理,还以为他是表扬她有一个好父亲,忙说:我爸爸没有别的爱好,一不下棋,二不打牌,三不看电视,只有一个爱好就是读书。王正打了个寒噤,你爸爸读了一肚子书。他一笑,不过有什么用呢?最多就是在大学当一个教授而已。焦小红承认说:是啊,我爸爸只会读书,自己并没多少创造能力。王正一边走一边摇头说:我真的不敢跟你爸爸住在一起。他的知识太多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焦小红说:那也没什么,他搞他的,我们过我们的。王正摇摇头,我是个睡懒觉的人,你爸爸怎么会允许他的女婿发懒筋呢?他会把一本古书递给我读,恐怕还会要我写学习心得什么的。焦小红说:那好啊,正好纠正你的不良嗜好啊。

王正宁可娶周燕为妻也不愿意娶焦小红为妻,这是他不是那种爱读书的人,受不了她爸爸的那一堆知识的压迫。他想李国庆可能是那种喜欢跟焦小红的父亲攀谈的人。李国庆倒是可以跟焦小红的父亲比背唐诗宋词,可惜他已结了婚,不然可以把焦小红介绍给李国庆。王正讨厌读书,也讨厌历史,他喜欢睡懒觉,喜欢坐到桌子边上打牌,喜欢躺在床上想通过什么方式赚到钱,所以他不愿意走进焦小红家,于饭前饭后面对那个满腹经伦的老先生。

周燕的父亲也接见了王正,是在客厅里接见的,他对王正整体上还满意,这是王正长得一表人材。他也跟王正谈了有关他跟他女儿的婚事。我就一个女儿,他望一眼女儿――女儿坐在他一旁,接着他财大气粗地望着王正说:如果你们结婚,我送一套三室两厅房给你们结婚。他又掉头看女儿一眼,又望着王正说:你们自己去过小日子。我晓得年轻人都不喜欢跟父母们住在一起,怕被父母们管。哈哈哈,无所谓的,常常回来就是了。周燕打了父亲的脑袋瓜一下,说你真讨厌。周燕的父亲玩笑说:怎么?还没过门就嫌你爸爸了?周燕又打了父亲的胳膊一下,说你就是讨厌么。周燕的父亲提出了他的建议,说你们两个都没要工作,我给你们十万块钱,你们自己去选件事做,自己去经营。周燕高兴地叫道:哎呀,伢老子你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想法?你大方得很啦。她望一眼王正,又说:那我要开个酒吧。周燕的父亲微笑了下,强调:你们开什么我都不管,反正你们一结婚我就给十万块钱给你们,你们搞什么生意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情。王正觉得这太好了,也很高兴,说可以。周燕的父亲说:那你们去看房子吧,看上了就告诉我。王正觉得这真是不劳而获,说好的。周燕就更加兴奋,她想她终于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了。她望着王正说:那我们就去看吧?

两人走了出来,去这里那里看房。长沙市到处都是楼盘,有现房有期房,两人一下子看了五处地方。傍晚时王正的叩机响了,是焦小红找他,他没回话。过了会,焦小红又叩他,当时他和周燕在一处三室两厅的空房里,周燕把手机给他,他没接。他不敢拿周燕的手机打焦小红的电话,因为手机上会留下拨打的电话号码,万一周燕背着他打过去,就穿帮了。他对周燕撒谎说:李国庆找我,我懒理得他。周燕就把手机放进手袋里。两人看了房,走出来,天已黑了。这是十一月的天空,天黑得较早,还不到六点钟天就黑麻麻的了。我们去哪里吃饭?周燕问他。王正说:就在街上随便吃点东西吧。周燕的手机响了,是她母亲打手机,她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王正说:我妈要我们回去吃饭。王正笑笑,那就去你家吃饭吧。两人便上了一辆的士,回周燕家去了。

那段时间,王正的口袋很瘪,有时连抽烟的钱都没有。H酒店的基建还在扫尾,装修还没开始,而最主要的是黄娟变了,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只要在中华大酒店一看见他就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瞅他了,而且冷淡得吓人,好像他们从来就不认识似的。直到这个时候,王正才感到三个女人中,他其实最爱的是黄娟。原来不觉得,可是自从黄娟不再接受他的爱,而只是与王总缠缠绵绵时,他蓦地发现他居然还会嫉妒,嫉妒她坐在王总身边,嫉妒她娇媚的样子给王总添酒,嫉妒她将双手放在王总肩头,将下巴抵在王总的肩上。他那么不在乎的女人,原来是他最爱的。他现在很难跟她在一起了,她基本上不回话剧团了,她天天跟王总在中华大酒店,吃在中华大酒店睡在中华大酒店,拉屎撒尿也都在中华大酒店。她学会了喝酒,还学会了抽烟,她叼着烟圈的样子用今天的语言来说,真是爆酷。早两天,他逮住了一个可以同黄娟单独聊天的机会。那天下午,他去中华大酒店,王总去深圳了,黄娟在王总的办公室里冷冰冰地接待了他。他忽然不敢接近她的身体了,就在两个月前他是可以随便摸她和抱她的,现在中间虽然没有任何障碍,但他却感到两人之间已隔了一座无形的大山,以致谁也看不透谁了。他说:小黄,王总是有老婆的,你要清楚,他不可能与老婆离婚。黄娟冷冷一笑,那又怎么样?他咽下涌到喉头的口水,说我只是告诉你。黄娟抽口烟,说谢了。眼睛望着别处。王正拿起茶几上的软中华烟,抽出一支点上,看着在高级化妆品的帮助下显得十分俊俏的黄娟,说我想他只是玩玩你。黄娟说:我愿意呀,我愿意被他玩。王正仿佛被痰呛了口,说那我就没话说了。黄娟冷冷一笑,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王正觉得自己太不被她理解了,说你应该冷静。我是为你好,我怕你将来会痛苦。黄娟一脸愤怒地看着他说:你不觉得你比他更可耻?你既然清楚这一切,为什么要把我送给他?王正说:你现在对我意见很大,听不进我的话。黄娟又尖声指出说,是你为了做装修工程把我送给他的,让我接近王总,现在你又反过来责备我?你们男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王正还想解释,老李鳖走了进来,一看见王正就高兴道:切磋下不?老李鳖喜欢打麻将,把王正拖走了。

王正在周燕家吃完晚饭,九点多钟,李国庆叩他,他拿起电话回了话,李国庆说伢鳖请客喝酒,说了地方,要他快去。王正也想出门走走,他不喜欢把整天时间都花在一个女人身上。周燕要跟他一起去,他对周燕说:你在家里休息算了。周燕说:不,我要跟你去。他说:男人有时候说话不喜欢女人在身边。周燕就没再坚持,放他出门了。他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来不及细想,跳上一辆中巴,向李国庆告诉他的酒吧赶去。

伢鳖谈了个对象,是一个爱好美术且很纯真的女孩,是今年七月份走进大汉画室的女学员。十九岁。去年毕业的高中生,今年考大学文化没过线,准备明年再考。她长着一张好看的鹅蛋脸,剪着男孩子那样的短发,眉毛淡淡的,鼻子长长的,嘴唇小小的,搭配在一起很漂亮。伢鳖觉得自己因有了这个女孩的爱情而幸福得一塌糊涂,居然请客喝酒什么的。伢鳖见王正走来,就夸张地大叫道:正哥正哥,坐坐。他向他的女朋友介绍王正说:西安美院毕业的,人才。他的女朋友看一眼王正,一笑:帅哥啊。王正说:还帅哥罢,已经老了。伢鳖介绍他的女朋友:姓邓,名蓉,我女朋友。王正扫了眼四周,不见李国庆,问:李国庆呢?伢鳖说:他马上就到。王正说:我还以为他已经在这里了。李国庆来了,高兴的样子大步走来了,脸上笑呵呵的。伢鳖又向他女友介绍说:李国庆,中央美院壁画系毕业的,才子一个。李国庆哈哈笑着,反过来赞美伢鳖说:莫听伢鳖的,他才是是浙江美院的才子。我们都崇拜他。伢鳖很高兴他在他女友面前表扬他,伢鳖谦虚道:我不是才子,哪里像你,中央美院的大才子。李国庆说:我是柴火的柴,不是那个才。几个人哈哈一笑,忙着喝啤酒。黄中林也来了。他找伢鳖给他画一幅国画。他脸上还有些青红紫绿,手臂上还绑着石膏,不过他一看见邓蓉眼睛仍然发亮,这是他天性喜欢搞女人。邓蓉被他盯得脸红了下,说几位都是老师,请多指教。李国庆一听老师就晕,说我们算不得老师,都是些不学好的人。他指着黄中林:尤其是他,你就千万莫跟他单独走在一起,他是个大色鬼。他要是当老师,会把所有女学生的肚子都搞大。黄中林就笑,点上支烟抽着。王正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李国庆就用手肘捅了下王正的腰,说你这鳖瘟鸡子样的,怎么啦?王正望李国庆一眼,叹口气说:周鳖的父母催我和周鳖结婚,我怎么结啊?我又不想结婚。伢鳖说:何解不想结婚?王正说:我没有结婚的冲动,真的。我一想到我要结婚了就恐惧。邓蓉嘻嘻一笑,问为什么呢?王正望小女孩一眼,继续望着伢鳖说:我要是跟周鳖结婚,焦小红不受刺激了?所以我真的不晓得要怎么办。黄中林撕下一块鱿鱼,放进嘴里吃,吃得美滋滋的样子,却突然说:这好办呀,你就把焦小红给我吧,我真的还蛮喜欢焦小红的。焦小红的屁股长得好,很性感。说到这里他嘿嘿笑着。王正喝口啤酒,把杯子重重地放到桌上,说就怕她看不上你这鳖呢。黄中林说:你结婚了,总要有人安慰她吧?我就当几天安慰天使看看。

伢鳖嘿嘿一笑,粗声说:日你的,呷酒呷酒。几个大男人碰了碰杯,都喝了口啤酒。王正望着黄中林说:中鳖,你们接的这个两千万的工程,自己能赚多少?黄中林说:做得好能赚两三百万。王正说:你讲卵话,至少可以赚六百万吧?黄中林说:赚不到。李国庆嫉妒道:日你的,两千万的工程你们都能接到手,真让人嫉妒。伢鳖也说:嫉妒,确实嫉妒。黄中林喝口啤酒,嘿嘿直笑,望着王正说:把焦小红让给我,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去安慰她。又一脸夸张地说:我要找她谈人生,把她的思想改变过来。王正说:焦小红不是小青,你的魅力还不足以让她改变。黄中林就笑,说你既然不打算跟她结婚,肥水不流外人田么。我们白水乡下人,在外面从不解一蔸溲的。要解溲了就夹着那泡尿往家里跑。非要屙在自己家的茅坑里才舒心。李国庆嫌他说这些话有些恶心,说中鳖我们在喝啤酒,你讲点别的好不好?伢鳖嘿嘿笑着,他的女友也觉得好玩地笑着。黄中林进一步望着王正说:所以你要是不打算跟焦小红结婚,就打我的手机,让我去开导开导她。李国庆想要是让黄中林当安慰天使,那他不把焦小红搞了才怪,这个鳖哪天正经过?就对王正说:千万莫让中鳖做安慰天使。说着,他举起酒杯,叫道:喝酒喝酒。伢鳖慌忙响应,几个人忙将杯中物倒入了嘴中。

黄中林没坐多久就开车走了,酒吧里又只剩了伢鳖、李国庆、王正和坨坨。坨坨还没谈女朋友,所以他一脸轻松地哼唱着刘德华的《来生缘》。李国庆命令坨坨说:呷酒,坨坨鳖把杯子端起来,碰一下。坨坨就端起酒杯跟李国庆碰,喝了口。李国庆不准坨坨只喝一口,大声说:喝完。坨坨就喝了那大半杯酒,李国庆高兴了,对坨坨竖起大拇指,说这还差不多。李国庆又把酒倒满,跟伢鳖和王正分别碰了下酒杯,说都是朋友,我们为友谊和信誉干杯。李国庆说这话是有出处的,因为他对王正不怎么放心了。王正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不是那种靠得住的人,而且李国庆已从伢鳖嘴里晓得王正的为人了。

早两天,李国庆不知刮什么风刮到了大汉画室,一进画室的门就大声背陆游的诗道: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日他娘的又一年啊。画室里的小年轻都掉头望着他,以为来了个神经病人。李国庆却哈哈哈大笑,说啊呀,这么多学生,你们发财了呀我日你的。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伢鳖不等他背完诗就奋力把他往另一间房子里推,因为那些小年轻已开始把他做疯子笑了。伢鳖说:坐坐坐。又是泡茶又是递烟,还把门关了,不让他卖弄才情。伢鳖说:好罗好罗,算了,我们听你的话不懂,莫背诗了。李国庆说:老子今天走这里路过,没事,顺便进来看看。伢鳖问他近来忙些什么,李国庆就把他跟王正画图纸的事说给了伢鳖听,王正接了个很大的工程,少说也有一千万,畜生骗你。伢鳖一听李国庆在跟王正画图就低头暗笑,嘻嘻嘻。李国庆很警惕地望着伢鳖,问伢鳖笑什么。伢鳖说:没笑什么。李国庆说:你刚才明明笑了,你到底笑什么伢鳖?伢鳖犹豫了半天才说:你也许会白忙一顿。伢鳖说得很含蓄道:王正是个赚了一百块就要用一百零一块的人,但愿王正在你面前讲信誉,说话兑现。

李国庆心里没底了。这两个月,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设计上,设计了H酒店的大堂、大会议室、小会议室、餐厅、客房和卫生间等等一系列图纸,手都画麻了,画得手指都壮着胆子抽筋了;眼睛也画肿了,画得睡觉时躺在床上就要求音乐老师发发善心替他揉眼睛,因为他的眼睛胀疼。直到一个星期前,图纸才画完。要是跟别人画,那是一手交图纸一手交钱的,那他至少可以拿到两万块钱,因为光效果图就画了十张,按两千块钱一张的行情计算就是二万块钱,还不要说施工图――施工图画了三十张,就按三百块钱一张计算也有九千元。可是李国庆在王正手上连一分钱也没拿到。王正说他现在连一分钱也没到手,等钱到手了再付给他图纸费。李国庆急需要钱花,他现在连抽烟的钱也成问题了,不得不伸手向老婆借。他对老婆说:先借我一百块钱。过两天又对老婆说:还借我一百块钱。又过两天又一脸讨好地对老婆说:再借我一百块钱,我保证连本带息一次性地还你。他刚才来这里喝酒,为什么会比王正晚?三站半路他是全凭两条腿走来的。倒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而走路,而是口袋里除了半包他计算着抽的白沙烟,就只剩了几角零钱。他已经陆陆续续跟老婆借了一千七百块钱了,总不能无止境地借下去啊。所以他抛出了那句话:我们为友谊和信誉干杯。说完他盯王正一眼,王正一笑,举起酒杯,重复了下李国庆的话:为友谊和信誉干杯。

王正的叩机响了,他去回了个电话,是焦小红叩他,问他在哪里。他告诉焦小红他在一家酒吧喝酒。焦小红匆匆来了,着一身黑衣服,手里拎着黑包。焦小红显得很端庄。她不是那种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接近的女人。书香门第出生的焦小红可看不起那些轻浮的讲穿讲呷讲哪里好玩的女孩们,甚至从骨子里鄙视她们。她有女神的味道,只是比画面上的女神稍稍胖一点。女神坐下了,坐在王正一旁,一双眼睛味道很正地打量着我们几人。她笑笑,那笑容不是给随便什么人的,除了给王正,别的人是不要指望受用的。这让坐在一旁观察她的小邓自惭形秽。小邓,伢鳖介绍他的女友,我女友。小焦,伢鳖冲小邓说,电视台的编导。焦小红伸出了软绵绵的手,很外交意味地跟小邓握了下,简直只是碰了下就松开了,也许连半秒钟都没有。李国庆赞美焦小红,说你在我眼里是女王,能亲亲你的手背吗?焦小红笑笑,李国庆你说什么呀?李国庆指着王正,你爱上正鳖是一个错误,他最乱弹琴了,我崽骗你。王正嘿嘿笑着。焦小红道:我就是爱他,怎么样?李国庆说:正鳖刚才还说要把你让给中鳖呢。焦小红听了这话有几分激动,马上说可以呀,只要王正舍得。王正说:李国庆有点神经。你莫听他的。小邓说:我证明。焦小红又看一眼王正,瞟一眼小邓。焦小红笑笑:我相信王正不是那样的人。王正说:我当然不是那样的人,我是一个很单纯的男人。李国庆噗地笑了,背诗道: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王正立即指出说:小红,千万不要听李国庆的,他背痞诗。李国庆说: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哪里有一点痞的意思?王正说:红杏出墙还不痞?李国庆大笑,你这鳖太没文化了。王正不喜欢有人当着他女友的面说他没文化,生气了。你有文化?他望着李国庆,别个说你是个神经咧,一没事就背诗勾引妹子。李国庆望一眼王正,王正气呼呼的模样。伢鳖忙说:呷酒呷酒。

有轻音乐从音响里飘出来,于是大家就听轻音乐,边左望右望的。小邓哼起了歌。十一点钟,焦小红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犹如流感,致使他们个个都打哈欠了。李国庆把眼泪水都打出来了。他把冲到脸上的又一个哈欠打了个干净,说走罢,我今天好累的。伢鳖也觉得坐不下去了,忙对酒吧的服务生说:小姐,买单。

王正不想到焦小红家里去,焦小红的父母都属于老封建,要是晓得焦小红和王正还没结婚就上了床,而且还被王正左劝右劝地劝到市三医院引过三次产,就算他们不大骂王正,也会怒斥女儿行为不检。要是王正口袋里有钱,他就会去松桂园宾馆开房,在那种只有两人在房间里的随便一句话就可以挑逗起情欲的氛围中缠缠绵绵,但他的口袋同李国庆的口袋早已相差无几了,就只好领着焦小红回家。王正的父母早睡了,但人老了容易惊醒,假如只是王正回来,他们还不至于彻底惊醒。他们听见有个女人的说话声,而且声音还不赖,两位老人就彻底惊醒了。率先起床的是王正的母亲,她咳声嗽,接着就爬了起来。王正一听见母亲咳嗽就赶紧把焦小红藏到房间里去了。他出门,为焦小红打洗脚水,母亲望着他:谁来了?王正说:我女朋友。母亲很兴奋,要走进王正的房间去,王正制止说:妈,你去睡。母亲望着他,他说:她已经很困了,不想再说话。他把水端进门,用脚钩着门将门关了。他父亲也兴致勃勃地起床了,对老婆说:你问问他们肚子饿不饿。王正出来了,回答父母:不饿。王正的父亲探头往门里张望,王正把门关了,王正说:我们才在外面吃过夜宵。王正的父亲还要进去,王正说:她在洗脚。王正的父亲就止住了脚步,转身对老婆说:既然没我们的事,就去睡吧。王正松了口气,这是他不愿意让父母发现焦小红不是周燕。周燕早两天来了,在他们家吃的晚饭,后来两人在房间里做爱弄出的声音让王正母亲故意大声咳嗽。但此刻坐在他房里的是焦小红,这会让他父母目瞪口呆。焦小红问王正:我应该出去见一下你的爸爸妈妈吧?王正摇遥头,不见,见他们干什么?睡觉。

第二天上午,他们还是见面了。焦小红要小便,走出门,当然就看见了王正的父母。焦小红从厕所里走出来时礼貌的样子对王正的父母一笑。王正的父亲一看见焦小红不是早两天来的那个周燕,果然就目瞪口呆,而且还有些生气。你在哪里工作?他以为王正在外面随便弄了个姑娘回家睡觉。焦小红说:我在电视台工作。王正的父亲仍然没把脸皮松开,说你跟王正是什么关系?焦小红脸上的笑容凝结了,犹如浆糊粘在脸上。王正的父亲又说:你跟王正认识几天了?焦小红在两双浑浊然而咄咄逼人的眼光下,真的变得很紧张了,因为她发现两位还没那么老的老人正用怀疑甚至是敌视的目光打量她。她说:我和王正认识快三年了。王正的母亲说:三年?王正从来也没向我们提起过你。焦小红脸红了,连耳朵根也红了,问王正真的没没没说过我?王正冲出来,恶狠狠地扫一眼父母,神经有毛病吧你们?他没好气地冲父母说,把焦小红拉进了房间,两个神经,吃饱了饭没事干。焦小红不太开心,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王正从背后亲了下她的颈脖,不要在意,我爸爸妈妈都疯了没好。见焦小红仍不开心,他又说:我父亲文化革命的时候就疯了,是个典型的疯子。你不要放在心上。焦小红转过俊俏的脸来,委屈的泪水都涌出了眼眶,一边一串。王正伸出舌头舔掉了她的眼泪,说亲爱的,怎么啦你?又说:你坐下,我去洗脸漱口。王正走出门,带关了房门。他没理对他的行为充满疑问的父母,走进厨房去洗脸漱口,折回来,领着泪汪汪的焦小红出了门。

第三十六章

王正同焦小红吃了碗粉就分手了。焦小红去电视台,王正对焦小红说晚上见,转身就往周燕家赶去。两人约了上午去另一处地方看房。周燕已起床,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正用睫毛膏涂着眼睫毛。你这么早就来了?周燕感到异外,起得蛮早啊你?王正笑笑,你要我九点钟来。周燕说:现在还只八点四十啊。王正嘿嘿一笑,说我怕迟到啊。周燕不看他,而是看着镜子里自己漂亮的小脸蛋,发觉眉毛还需要加工,就拿起黑黑的描眉笔画着眉毛。画完了,她转过身来,王正欣赏着她的脸蛋,说你真漂亮。周燕说:还不是为了迷住你!王正就很高兴地附在她耳朵上淫秽道:今天晚上我要日死你。周燕问:你有这个本事?还不晓得谁搞死谁呢。保姆在厨房里说:蛋煎好了,小姐。周燕说:晓得了。周燕走进餐厅,桌上摆着一个煎鸡蛋,还摆着杯热牛奶和一个削掉了皮的苹果。周燕早上就吃这三样东西。周燕先吃鸡蛋,随后喝牛奶,再拿起苹果吃着。两人出了门。他们去桔园看房,那是一套三室两厅房,跃层式结构。周燕很喜欢,问王正怎么样。王正用脚步丈量着客厅,说什么都好,只是客厅小了点。周燕说:我喜欢这房子的结构。王正说:那你决定吧。周燕问了付款方式,付现金能减多少,一次性付清又能减几个点等等。王正的叩机响了,是焦小红叩他,因为叩机上体现了焦小红的代码01。王正想上午才分手就叩他干吗?周燕说:谁叩你?王正说:李国庆那个神经。周燕就从手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王正见周燕跟售楼部的唐经理说着话,就拿着手机拨通了焦小红的电话号码。焦小红说:我表哥找你,约你一起吃中饭。王正问:杨进自己怎么不打我的叩机?焦小红说:他说他打了你几次叩机,你都不回话。王正想起来了,焦小红的表哥于早几天是打过他的叩机,他没理睬,前天还叩过他,他也没理睬。他说:在哪里吃中饭?焦小红说:中山路的又一村。焦小红尖声强调说:你一定要来啊,我答应了他的。如果不是焦小红打这个电话,他是不会去见满嘴牛皮的杨进的。看完房子,走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对周燕说:你自己回去,我要去见一个朋友。周燕斜睨着他,问女朋友吧?他断然否定道:不是,女朋友就是你啊。周燕不相信的样子说:那为什么不带我去?他撒谎说:是李国庆中央美院的同学。周燕继续追问说:如果不是见女朋友,为什么不要我去呢?王正说:男人有时候只喜欢跟男人在一起。懂啵?周燕睨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招手上了一辆捷达的士。的士在两人面前停下了,周燕钻进的士,掉头说:你不上来?我带你一程呀。王正就上了的士。周燕问:你到哪里我送你?王正是个好逸恶劳的懒鳖,有的士坐他是绝不会搭中巴的。他对司机说:中山路又一村餐厅。司机就开着车直朝中山路又一村飙去。

的士驶到又一村门前,王正下车,对周燕说:晚上见。就把车门一甩,扭头朝餐厅里迈去。他心事重重,知道焦小红的表哥很不高兴。他看见早上眼泪汪汪的同他分手的焦小红与她表哥坐在靠窗的一隅,焦小红也看见了他,对他一笑。王正就无所谓的样子走了过去。表哥杨进不露声色地瞪着他,之所以不露声色是他拿不准应该采取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够弟兄的王正。假如王正不是他表妹的男友,他的拳头就挥上来了,因为是他把王正引荐给王总的,而现在王正却不理他了,前前后后打了他六七个叩机,他却不回话。他长长脸上带点讥诮地望着王正,说你这杂种怎么业务一接到手就不理人了?王正坐下,说哪里,还没到手,要签了合同书才上算。表哥剪了个板寸头,显得有点而恶相,说你这杂种一点也不配做朋友,你是蛮喜欢甩人的啊,叩了你那么多次,电话都不回一个!杨进说到这里见表妹惊讶地望着他,又笑了下。王正拿不准杨进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尴尬地一笑,说我在设计图纸。杨进说:这个业务事先就讲好了的,我拿百分之十,一百万的业务我拿十万,一千万我拿一百万。当着表妹的面你说清楚是不是有这个协议?王正笑笑,是的。杨进看表妹一眼,我没说假话罢?他比开头高兴了点,你听清楚了吧?

焦小红望一眼表哥又望一眼王正,这时她眼里出现了一个径直冲她走来的穿得十分花俏的妹子,这妹子把她的视线夺了过去,因为她是朝他们这一桌走来的。王正,她走到焦小红面前看焦小红一眼又扫一眼焦小红的表哥,这才把视线落在王正脸上。好啊,你骗我,她盯着王正,你还说是李国庆的同学来了,李国庆人呢?王正满脸绯红,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他说:你怎么啦?发神经哦?她当然是周燕。周燕说:我刚才打了你在我手机上拨的号码,对方是一个女人接的,说是电视台,根本不是李国庆的电话。王正望一眼焦小红,焦小红傻了的样子看着这个说话气势汹汹的女人,同时也看着一脸通红的王正。王正起身,要把周燕拉走。周燕很果断地把胳膊一甩,生气道:松开,我又不是你老婆,你抓么子抓?王正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燕愤怒地看着他,尖声说:没什么意思,这是餐厅,我来吃饭不行吗?她说着,在一张空桌子前坚决地坐下了,你们谈你们的事吃你们的,我吃我的。她生气地跌下了脸,不望王正而望着别处。王正清楚这个时候要想把事情平息,最好的办法就是开溜,忙说:好吧,那我走。他说着就抛下他们大步往门外走去,逃也似的。

晚上,王正在中华大酒店陪王总喝酒,他爱着的黄娟也坐在一旁。她穿一身水红色镶金边的旗袍,水红色旗袍裹着她绝对苗条和性感的身材,使她在柔和的光线下楚楚动人,简直漂亮得一塌糊涂了。王正心里酸酸的。她没喝酒,她的任务是替一桌吆喝喧天的男士们添酒,谁的杯子快空了或空了,王总就指挥她说:替他洒满酒。黄娟就起身为那个男士把酒添满。她一边洒酒一边笑,她笑得很好看,露出了两排细白的牙齿。王正越看越觉得她漂亮,比周燕漂亮,比焦小红更漂亮。她不望王正,她甚至都没正眼瞧一眼王正,这让他简直有几分伤心。她盛完酒,又回到王总身边坐下,时而望着王总笑,时而望一眼其他男士,但她的目光始终不与王正的目光接触。王正喝着闷酒,一杯又一杯,眼睛都喝红了。

十点多钟,他的叩机响了,是焦小红叩他,还加了01的代号。他没回话,继续喝酒,一边想女人终究还是爱钱,王总是长沙市知名的大老板,结识了很多有才能有背景的人,黄娟就傍上了他。她是爱王总还是爱王总的钞票?他边喝酒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为自己感到凄凉。假如他口袋里有钱,他就不会失去黄娟,现在他想挽回也挽不回来了。他的叩机又响了,仍然是焦小红叩他,他起身,拿起王总办公桌上的电话回话。焦小红在电话那头用生硬的语气说:你在哪里?怎么这么久才回电话?他说:我在中华大酒店和王总喝酒。焦小红说:你今天中午就那样走了,电话都不打一个,也不解释,你真做得出。王正说:我明天再向你解释。焦小红说:不,我要你就来。王正有些烦她,说我走不开,我现在有事。焦小红非常坚决道:我不管你什么事,我要你就来。王正说:你在哪里?焦小红说:我在凤凰酒吧。王正说:你跑到凤凰酒吧做么子?焦小红说:你不来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说完这话,她挂了电话。王正愣住了,他与焦小红好了三年了,这个温顺的姑娘从来对他都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这应该是第一次生气。他坐不住了,对王总说他得走了。王总说:什么事那么重要连酒都不喝了?王正望一眼将一张漂亮的脸蛋充满情意地瞅着王总的黄娟,心里越发凄凉,说屋里有事。王总也不强留他,王正走出来,因为喝了酒,身上火烧火燎的,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他驱使着他向前奔去。

凤凰酒吧是他和焦小红曾经常约会的地方,两人常到这家不大的酒吧喝啤酒和咖啡,因为这家酒吧不太引人注意,来的人都是熟客,便于情人们坐下来一对一地呢喃。王正走进凤凰酒吧,见靠窗的那张两人常常坐着的小桌子前坐着焦小红。她已经喝得有些醉了。她很少喝酒,以前两人来,主要是他喝酒,她只喝咖啡。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时,她才发现他。她瞅着他,咬了下嘴唇,说你到底来了。她哭过,眼睛红肿,脸上还有些泪痕。王正大为感动,说亲爱的。她听他用温柔的语气呼唤她,眼泪水又扑沙沙地往下掉,她扭过头去抹眼睛。王正更加怜悯她了,说你听我解释,那是个女神经。焦小红说:我不听。王正又说:那个女疯子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现在根本就没理她了。焦小红抽噎着,说我不信,我不信。王正挨着她坐下,把她搂到怀中,我只爱你,你一哭脸我心里就好难过的。焦小红索性哭出声了,捂着脸呜呜呜呜。王正说:你还不相信么?你一个电话我就丢下甲方老板,跑来了,这还不足以体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是多么重要么?不要哭了,我爱你。焦小红用粉拳擂他,你真坏你骗我,我可是把整个都交给了你。王正接受她的整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太爱你了。焦小红说:我刚才还想你今天不来,我就准备跳楼自杀。王正大为感动,那可不行,我不准你死的,这可不是为爱情自杀的年代,这是充满新奇和诱惑的年代,你千万莫犯傻。焦小红说:我就是要犯傻,要你后悔一辈子。王正摸着她的脸蛋,说假如你真的自杀了,那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焦小红的身体一软,像条温驯的狗似地蜷缩在王正的怀里了。

周燕可不像焦小红这么好收拾。有一个星期周燕根本就没理他。他打周燕的手机,周燕一听是他的声音就不说话了,或者关机。过了一个星期,周燕的气消了些,才肯听他说话。他说: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我是真心爱你的。周燕冷笑一声,说真心骗我吧?王正说:我们的感情就这么浪费么?周燕不吭气,王正说:我们应该坐下来谈一谈。周燕冷漠道:本小姐没空。王正说:不要生气么,生气容易出老的。周燕说:你想说什么?他说:我爱你。周燕道:王正,我再不信你说的话了。你一直在欺骗我。王正干笑着说:我骗你是小狗。周燕在电话那头又冷冷一笑,我恨你,你居然背着我去会别的女人。王正来了火,说你要这么说那就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再见。他挂了电话。有一个星期他没打周燕的手机,周燕也没打他的叩机。一个星期后周燕软下来了,终于打他的叩机了。

那天他在H酒店,正与李国庆商讨H酒店大会议室的修改方案,王总希望大会议室的装修庄重一些,尤其是顶,宁可大路货些也莫搞得那么花俏。因为来开会的人都是领导,领导喜欢颜色庄重和简单的环境,太花俏了领导们反而不适应。餐厅也要改,太淡雅了,领导走进餐厅是吃饭,不是休息,吃饭的气氛要热闹,蓝色绿色吊不起领导们的食欲,反而让头头们一坐下来就想睡觉。王总说:领导们喜欢一走进餐厅就气氛热烈。开了一天的会,人很疲劳,要消除疲劳当然气氛要热烈。王正对李国庆说:王总说设计得还是有新意,但不符合酒店的宗旨,酒店的宗旨就是要热闹。李国庆说:好的,我把柱子改成红色,把门套一律改成红色。只有红色和黄色才显热闹。王正说:你再画张效果图给王总看看,如果没什么异议,就可以签协议了。李国庆打了个很大的哈欠,说可以。又说:其实没必要再画,照他的意思做就是了。王正说:王总要我们画是做给别人看的,因为协议上会有一条按图纸施工。李国庆摇摇头,说那就再画。他说得没一点力气。王正安慰他:你回去赶快把图纸搞好,我不会薄待你老兄的。李国庆还是打哈欠,这是他昨天晚上与老婆吵架,没睡什么觉。我现在没一分钱用了。王正望他一眼,犹豫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我口袋里只有三百块钱,他说,你先拿去用。等合同一签,工程款一到手,我马上付你设计费。是好多钱付好多钱,我一分钱也不少你的我保证。李国庆接了三百块钱,也不客气地放进了裤口袋。有你这句话,我就做。李国庆说。王正还想说什么,叩机响了,一看是周燕叩他,就说:我去回个电话。

周燕在蔡锷路上一家美容美发店做头发,焗油需要一定的时间,她因为无聊就给王正打了叩机。王正赶来时,她的头发刚刚做完。她变成了一只火鸡,一头火红的头发充斥在她脑壳上,这让他大吃一惊。老实说他一开始还没认出她来,因为她总是一头黑发,突然一头犹如乱草样的红发姑娘站在他面前,他还以为是一个混血儿光临这家发廊呢。混血儿对他笑,他那左顾右盼的目光这才停留在她脸上。他愣住了,原来她就是周燕。真的是你?他兴奋地冲她一笑,真前卫。怎么会突然想做一个这样颜色的发型和头发?周燕一笑,还不是做给你看!你很讨厌吗?王正说:哪敢啊,很别致的。周燕偏着脑袋笑了,说本小姐希望改变一下自己的发型。王正说:好啊,你是一个勤于改变自己的妹子。周燕瞟他一眼问:怎么啦?不好吗?王正慌忙说:好好好,我喜欢。两人走出发廊,一走到街上,不少男士和小姐们就感到好奇地打量着周燕,周燕一下子仿佛成了电影明星,以致走路的步态都起劲些了。我们去哪里吃饭?她笑容可掬地问他。王正欣赏着她,觉得她挺新潮的,说随便吧。周燕提议说:干脆我们晚上去水晶宫蹦迪吧,我好久没蹦迪了。想蹦。

那天晚上两人从水晶宫迪厅出来时,已是凌晨三点钟了。整个长沙市已进入了深沉的梦乡。王正蹦出了一身汗,周燕也出了一身汗。两人准备去开房,周燕却告诉他,做头发做去了八百元,她钱包里只有一百多元了。王正也没钱,只好领着她向他家而去。王正的父母已睡熟了,王正和周燕走进家门,轻轻将房门关上,又轻轻开了卧室的门。周燕坐到床上,说我想先洗个澡,我出了一身汗。王正笑笑说:那我去替你开热水器。王正家的热水器很小,水流量也很小,像小孩子撒尿样,洗起来一点也不爽。周燕勉强洗了澡,出来,走进卧室,觉得有些冷就钻进了他的被窝。他走进来时,她对王正说:你被窝里有脚臭。王正笑了下,说没办法,这几天忙着设计图纸,太累了,睡觉时懒得洗脚一倒下就睡着了。周燕说:你真懒,看我以后不好好收拾你。王正把只穿着内衣内裤的一头红发的周燕搂到怀里,在她嘴唇上亲了口,说你是我亲爱的。周燕说:那个才是你亲爱的吧?王正说:我只爱你亲爱的,别个我一概不爱。周燕娇声说:啊,你又在骗我是吧?他不想跟周燕纠缠在这个话题上,把火热的嘴唇凑到了她嘴唇上,将她想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她嘴里。周燕没再吐出语言而是吐出了舌头,他就噙住了她的舌头,就像一只鸟儿噙住了一只飞蛾样。周燕开始娇喘了,也热烈起来,整个身体渐渐由硬变软,变成了男人们的绿洲和天空。两人做完爱,关了灯,准备睡觉时,周燕很幸福地蜷缩在他怀里,伸手在他的睾丸上捏了下,说你要是再敢欺骗我、背叛我,我就要报复你。王正被她捏得一疼,忙说:你想要我做太监啊?周燕威胁他说:你敢骗我,我就阉了你。她又要掐他的睾丸。王正把她的手拉开,说别掐它。它可是你的宝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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