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10首(2001/1-2002/6/8)
作者丨骆晓戈
1、我们能不能有一会儿的失踪?
我们能不能有一会儿的失踪?
从你的议会那个椭圆的桌子旁边
从我的那个电话铃忙忙碌碌的办公桌旁边
从你的那个盈满香槟的酒席旁边
从我的那个飘满油烟味的厨房
从你的那个摩托罗拉手机旁边
从我的那个网址E—MAIL旁边
从你的那个桑塔拉车门旁边
从我的那个身份证号码旁边
从你的那个钥匙串雨伞旁边
从我的那个家长签字的作业旁边
我们能不能有一会儿的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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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要一会儿，我们便可以
变成两座山峰静静地厮守
守着白云看一根根琼枝在寒风中凛冽
守着寒风看低飞的乌鸦如何盘旋
守着脚底的泥土有溪流的喃喃倾诉
守着我们各自的心事看风筝自由放行
守着你的烟斗看红红的火光闪动
守着我的手上的茧子听罗纹叙说故事
守着你的眼镜数一圈圈的“年轮”
守着我的笑容在眼角埋下深深的皱纹
守着呼啸的雪花正在掩盖我们的脚印
守着今天的相遇明天的分离还有还有
我们能不能有一会儿的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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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蒙古人
大草原没有山，
风沙不能把踪迹刻在石头山上
于是男人都腰粗膀圆的
女人都高高挑挑的，
护着家园羊圈，挡着风沙严寒
日子一长，
阳光和风沙便将它们的踪迹
全刻在男人女人的脸上、额头上
从此你发现不能说草原没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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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们每天
我们每天——
跟着鞋子去上班
脚趾归鞋子管;
跟着雨伞出了门
脑袋归雨伞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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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天——
跟着筷子去吃饭
牙齿归筷子管;
跟着钥匙去开门
双手归钥匙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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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命
分为二十四个小时
一分一秒
都归时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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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桥那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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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那边的人
看泅渡的是些奇怪的人
看奋力逆航的船是些奇怪的刀尖
他们把惊涛骇浪当成缎面
他们觉得裁碎了缎面很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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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那边的人
还想指挥泅渡的人
明明暗藏危机船身正在沉陷
他们还拚命催促
快走，还不快走，看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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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那边的人
不是爱凑热闹的就是看险的
泅渡的人却商量让他们拉一把
他们不知道“血浓于水”已经过时
这种血都凉了的时候
水并不是第一个可怕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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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明白为什么他们
怎么看你都不顺眼了吧
他们从来就没有打算参加
这种飞越天堑的无终极的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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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想保持晚节
有些学不会的东西
本来就不会
不可能学了就会
看过了，牌洗了三遍
仍旧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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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说
在一副麻将里
可以搓进整整两个冬季
在两个冬季里
可以搓进无数个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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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学不会
我只懂得冬天的积淀
冬天过后应该是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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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要想
要想一天不得安宁
你就请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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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一周不得安宁
你就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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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一年不得安宁
你就去装修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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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一辈子不得安宁
你就找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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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知道天下多少人不得安宁
你就天天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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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从邮局取包裹回来途中
“他是穿一身白西装，打着红领带走的”
“肯定他跳海的前一刻喝了白酒。”
“才有飘飘欲仙的醉意和勇气。”
“是酒害了他的性命，劝都劝不住。”
“出门时喊他老弟送到机场的。”
“要跳，就跳湘江，河里没盖盖子。”
“硬是要到南海观音那里报到。”
“怎么他家的兄弟姐妹连个电话都没有?”
“老三呢，平日他最疼爱的老三呢?”
“倒是通知了他的单位，只能说他失踪了。”
“只说从海南邮回的包裹里有他的身份证。”
“还有两套随身的换洗衣服，两本小说。”
“只说传达室的报纸上有消息说有人跳海。”
“王伟，你看为国捐躯的英雄都捞不着。”
“退休工资，还有房产证，有他的户头。”
“病历都没有留，临走之前都烧了。”
“只给快出世的孙子留下2000元钱。”
“只说是亲亲他的没见面的小孙孙。”
“外公，以后孙子辈说起外公是什么样子?”
“你们都要说，外公是穿一身白西装打着红领带走的。”
“你们不要说癌症，不要说化疗，不要说住院费。
“你们都要说外公是去拜南海观音，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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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现代生活之美学
现代生活的悲剧
总是从城市的大马路上产生
现代生活的韵律
总是从电脑的会计报表产生
现代生活的标点
从水泥建筑群中孤独的树木产生
现代生活的幽默
在被老板炒了鱿鱼的时刻产生
现代生活的庄严
从广告霓虹灯的闪烁产生
现代生活的梦境
从夜间隆隆的引擎产生
现代生活的情感
总是从女友的发卡上产生
现代生活的欢乐
总是由电视频道遥控器产生
现代生活的组合
总是由一个个的废弃包装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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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个人的河
假如一个人拥有一条河，
可以说你什么忧伤都没有了。
没有家，森林是你的家;
没有浴室，河湾是你的浴室;
没有欢乐，野花是你的欢乐;
没有伙伴，水鸟是你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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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河比什么都重要，
它的四季是你最忠实的听者，
总是悄然而至，默默地听你倾诉，
然后又不辞而别了，从不抱怨呢;
它的微风(河面总是有微风)
不管从哪个方向刮的，
总是挽起你的手臂，不论你朝哪个方向
送上一程再送上一程，然后
挽个发髻，作为对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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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一个人拥有一条河，
可以说你很富有很富有了。
顺流而下，是你长长的画廊，
没有故事，涛声给你说呀;
没有灯盏，明月给你挂呀;
没有裙子，水草给你织呀;
没有镜子，河面给你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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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的胸膛说得上是最宽广的了，
什么不平，什么抱怨跟它说说也就平息了;
河流的爱恋说得上是最深沉的了，
什么苦痛，什么悲伤用它浇浇也就安静了。
它早就把漫漫的历程变成了花红柳绿呢;
它早就习惯了为他人忙忙碌碌呢。
所以你不用担心它朝三暮四，
它稳沉着呢，它把心事深藏在河床下
那一颗鹅卵石下面了呢。
02/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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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中小住
家没有搬过来，
身体已经搬过来了;
再回到城里的家中
身体是搬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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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城里
身体的感应便十分厉害
鼻子不舒服，
眼睛也不舒服
鼻涕和眼泪直流的样子
好像真的受什么人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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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山中走路
被一只蜘蛛吓了回来;
它拦住我的路
也可能是我拦住它织的路
门前树上小鸟叽叽喳喳地吵
它叫醒我是应该的——
天都亮了动物是不该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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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真的很不适应
那些水泥森林，山中的
声音都是那样充满善意的
夏天的山风总是充满着芳香的
02/06/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