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阳台草语

2016-08-02 16:52:0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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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草语

作者丨骆晓戈



龟背竹

这些龟背竹的叶子真的很可爱,去年将它们挪到阳台一块向阳的空处,没有料到的是今年以来,尤其是春季以来,它们进入青春期,竞相将肥大的叶子撑了开来,好像要为我遮出一片一片绿色的保护伞。它们的精力正旺,好像在和阳光较劲着生长,叶子越来越阔大,好像有多大的一处空间,多大一片阳光,它们就要长出多大一片叶子,横着来了阳光,叶子就往横里生长,竖着来的阳光,叶子就往高处长;甚至斜着泻来春光,叶子就斜着生长。一派巨无霸的样子。几天不见,就能发现它们又陡然出增大了许多。我担心它们再大下去。就会变种,成为海芋或者荷叶了。而叶面和叶尖尖上常常挂着晶莹的水珠,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触动你的肌肤,你的心会突地一凉,以为碰伤了什么,其实,什么伤痛也没有。


白兰

用暗香来形容白兰是十分恰当的。

且不去说她长着几乎像竹子的茎和叶子。

那几个夜晚屋子里里外外特别香,你便知道是阳台上的白兰花开了。“有暗香盈袖”,我以为那个时代古人住房空旷,衣袖也十分宽绰。在今天,我们要在狭小居室里甩水袖,大概会瓶瓶罐罐打倒一片,不大可能,可千百年来在暗中浮动的花朵香味依旧,当她们无法“盈袖”时,你会觉得她们更像一个小精灵。径直钻进你的鼻孔,钻进你的肌肤,她便粘上了你,一直顺着你的呼吸,进入你的肺腑。

有时,她能顺着你的长发,做一个深呼吸。这种时候,你辨不出哪一个是她,哪一个是你。你坐下,她也坐下;你站立,她也站立;你行走如风,她也行走如风;你沐浴,她也沐浴;甚至你放声大笑,她也放声大笑,你歇息,她也歇息;甚至你写字,她也写字,你看报,她也看报……你无法忽略她的存在,她不是一个影子,甚至连影子都算不上——却是,一个比影子更具体的存在。

——类似屈原先生的《天问》,接下去就会有“花问”一类的想法了,你会想,这精灵一般的生命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她是如何汇集天地之甘霖,唾弃世间之龌龊的?她的暗香是如何散发?是因于彩蝶的一次振翅?还是蜜蜂的一次挥手?是花朵初绽的阵痛,还是落红时节的叹息?

我不敢轻易地下结论,我只是想接近你,想了解你。我记起在《聊斋》中读到的那些人妖相恋的故事,我顿时也明白过来——那些书生为什么总是会在夜间梦见与“莲花公主”相遇,梦见拜倒在那些公主那些妖精那些狐仙的石榴裙下,海誓山盟要一辈子与她们相亲相爱。

——那都是因为花朵们暗香的魅力,她总是无形地无处不在地伴随着你,甚至在你的梦境里。


马来西亚蕨

蕨,谁不认识,江南的山乡漫山遍野,当年是,现在的乡间依然是。可是我家阳台上的蕨,有点不一般。首先它不是山间的土蕨,有一个洋里洋气的名字:马来西亚蕨,第二个特点,尽管它被我养在小钵子里,却仍然有着漫山遍野的习气。

第一个特征它的名称是从好友家移植的时候她告诉我的。而第二个关于蕨的心迹,则是我的发现。在去年的秋天某一个清晨,高高的阳光突然从薄云间泻下一刹那间,穿透了这些蕨,甚至穿透了叶子的叶脉和叶子的背面,突然展现在我眼前一个触目惊心的场面,这些蕨的叶子背面密密麻麻没完没了地布满了黑褐色点,一开始,我以为是这些植物生虫子了——秋天总是多虫的季节。然而不,第二周,第三周,直到冬季,直到春季,你依然可以发现这些蕨的叶子背后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是黑褐色孢子。叶面却是完好无损,该绿的季节里泛绿,该黄的季节返黄,该低垂的时候低垂,该伸展的时候伸展,明明是蕨,舒展开来却有着凤尾和孔雀尾巴一般的美。这些叶子在飞舞什么期盼什么呢?——有一天刮起大风,一片叶子从窗口飞了出去,直到飞到我的视野之外——这叶子找到一小片土地,它们的种子便撒进了土地——它们要的是漫山遍野。

直到我刚才给它们拍下照片的时候,这些成熟的叶子背后仍然为黑褐色种子布满。


绣球花

这阳台上的绣球花是楼下的老陈送的。老陈是个整天乐呵呵的人。他退休了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修理飞机的机械师。我们住的院子就是他的作品,当年大家投票选他当施工监理,所以老陈常常对我们这些“子民”有一种似乎是来自“天堂”的关怀。

阳台上除了绣球花还有天竺葵花还有月季花,说出来惭愧,这些花被移植到小小的花钵,又被禁锢在小小的阳台他仍能够开花,真是不容易的事情。尤其让我感动的是无论多么艰难,。比如说我从学校回来,一周不见面,绣球花缺水,绣球花的叶子全蔫搭搭的,你以为它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可以只要你浇了两回水,到第三天你要离家到学校去时,叶子全绿了,页面还泛出一层油光来。跟农夫在天里干活晒多了太阳脸上会出油汗一个样。

这还不算奇迹,再过了三天,花蕊便成形了,一枝独秀的花冠,骄傲得像一只打鸣公鸡。

这仍然不算奇迹。几乎和绣球花比齐的花还有天竺葵花还有月季花,都会从万分艰难中开出一支花来,绣球花是挺着一朵大大的白花冠;天竺葵花顶着一朵大红的红花冠,月季是玫瑰色的,也是迎风招展着一朵。

这一朵,即便是一朵,也是花,也说明他们能够开花。而且是不用颜色和形状的花。

这仅仅的一朵,骄傲得让你觉得她们的立场,她们的气节,她们的色与形,她们花开花落时节……都仍然是一份独特的美丽。


吊兰

我总觉得我阳台的植物是委曲求全的,你看长在野外的那些植物,整天是蜂飞蝶缠的,闹嗡嗡香喷喷的一片。而每次我推开卧室的窗户,让阳台的空气直接流进来,我便感到我的奢侈和愧疚:对不起,我的被囚禁的植物们。

当然,我敢于开了卧室窗子睡觉,是因为阳台有绿色植物造氧,还有纱窗隔绝了外面的蚊子苍蝇一类天敌。我等人是可以睡安逸了,可是这些植物却残缺了多少的愉快和享受。尤其是那些在我家的阳台生长了20多年比我女儿的年龄还要大的吊兰们。

我等人没有蜂飞蝶绕的快乐,可以上郊外找农家乐,可以去草原旅游,可以看电视,可以吃零食,可以打牌,可以聊天,可以喷香水,可以泡脚,可以游泳……可是那些被我移植到阳台的植物从此没有它们的种种可以了。没有蝴蝶没有风声,可以弄个电视给它们看吗?没有蜜蜂没有昆虫,可以喷点香水给它们闻吗?没有雨淋没有,可以给它们冲凉吗?不可以。

有一回,我全家到上海过年,将每间房的植物统统集中到阳台,在上海的日子里,我老是念叨着我阳台上的植物恐怕这一回保不住了。会死光的。整整一个月,没有人给它们浇水。结果回来一看,全部安然无恙。除了万年青多出几片黄叶子以外,都长得一派郁郁葱葱的。尤其是那些吊兰们,居然在那些万年青和铁树和茉莉花之间扮成了传情送意的一只只的蝴蝶和蜻蜓——它们长长的枝条在植物间穿梭着,缠绕着,下垂着一只只的翅膀!费了半天气力,才将它们分离开来。

我才发现植物原来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它们对于我平日的细心照料也就那么在乎,它们更希望自己在一起互相的关照及支撑。听农村的老乡说这些年年青人是进城了,可乡间的草长疯了,搞暴动了。而我在城里看见的人造草坪一派枯黄。可见——草们也有自己的语言,也在传递它们需要的信息,只是我们听不懂。


常青藤

常青藤,我们常常用动物的名字来称呼它,爬山虎。

爬山虎一辈子就干一件事:站稳脚跟。站稳脚跟真不容易,要是老是这山就是望着那山高,就会认为站稳扎根很费事了。总是觉得为什么要立场站稳,这土地连贫瘠都算不上,这路可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路。流动才算是一件美妙的事情。这里是绝壁和死路,那脚下的鞋子底下那一小块地盘有什么美妙可言?可是,我家的爬山虎不是这样想的。它们从来就是十分看重十分留神脚下的那一小块鞋底大小的土地。

爬山虎是攀援植物,我家在七楼。爬山虎的脚下那鞋底大小的土地,小得可怜,而且贫瘠得更是可怜。那是石粒掺和水泥的墙面。它得很小心地探路,用它的触须悄悄地伸出去,她的脚趾头实在太小了,鞋底下的地盘当然也就是一只小小的脚趾头那样十分渺小,能否站稳脚跟,全靠勇敢坚韧不拔加上运气了。它的需求不高,只要伸出去的触须可以碰上一小点点凸凹处,便是他的鞋底,便可以了,触须是一支小小的锚,稍稍在那里打一个结,这便是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结是很有生命力的,它繁殖出根须,向下向左向右将它们发达的根须伸展出去,结还可以无中生有,一生二,二生无数,从绝境中求生路,繁殖出茎来,这茎便是爬山虎的枝干了。

我常常在窗前凝望这些可敬的爬山虎,看着它们一步一个脚印地绿满我的窗户。将一片片绿叶当成一只只理想的飞鸟,从这里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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