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你懂得它
便拥有它
你不懂它
它依然在……
第一章 爱的变奏曲
一
当写下这首诗的第一个字
时间就开始了
一道白色的丝帘拉开
能看到熟悉的背景
凌乱的道具
始终同一节奏的音乐
以及不断变换节奏的
步伐。太阳每天升起
在任何地方看都是一样
它明亮的面庞最终诠释了
黑暗的意义
月亮每天落下
在任何地方看也是一样
它苍白的表情只能映衬
光明的实力
太阳的落下和月亮的升起
常常被我们忽略
于是，在黄昏
因炊烟和鸡鸣，我们忽略
夜晚降临时的惆怅
那一天中最大的变局
变成我们最后的晚餐
月亮升起于我们的喉道
太阳从肠胃处落下
黑夜布满我们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一边生产大量欲望
一边消解生命气息
并巧妙地制造出一个个
质地柔软
永远温存的面具
二
这样，我们不得不
想起一个俗套的词：爱
组成身体百分之七十的是水
但能够直观看到的是皮肉
还能想象里面的骨骼
组成生活百分之七十的是爱
但能够直观看到的是事务
还能窥探里面的纠纷
翻滚在皮肉上的欲望
滴出水来
成为各种事物的源头
成为推动文明进步的力量
成为梦想的大面积阴影
和毁灭的抓手
成为浓度极高的化学药品
这时，我们想到
要把日子变成生活
要用爱来冲淡矛盾的浓度
将打斗变成握手吧
将争夺变成分赃吧
将莫须有的仇恨变成更加莫须有的哀怨吧
真的变了。爱
成为这个世界
的主题
成为收容日常垃圾和生活污水
的下水道
成为从唇上纷纷掉落
的嘴巴皮
成为电视节目主持人
的口水
和政府官员
的肥肠
爱吧。
如果爱。
因为爱。
一旦爱。
为了爱。
爱吧!一双双壮硕、长毛的手臂对你说
如果它们将你拥抱
你将感到烦闷窒息
如果失去它们的拥抱
你将倍感孤独无依
三
“爱是蝴蝶，还是苍蝇?”
文学家、政治家、社会学家、伦理学家、教育家、动物解剖专家、植物研究学者、流浪诗人、考古家、地质勘探家、重型机械师、建筑师、园林专家、化学实验师、血液化验师、印钞厂工人、桥梁设计师、家政人员、路政人员、售楼小姐、护士长、演艺明星、获奖导演、理发师、杂志编辑、首席记者、公交车司机、人民警察、农民工、幼师、律师、便当店小职员、保姆、手机销售商、医托、酒店老板、新闻检查官、收税员、人大代表、体操运动员……
他们，眼睛里安装着高亮度灯泡
或者，脸上张贴着刚刚印行的钞票
他们，穿着隐形高跟鞋
或者，搓开文字与标点，打扮面目可憎的公文
他们，胸怀中只有天下
或者，视野里只有自己的鼻尖
他们，肥得流油，富可敌国
或者，细小得可以穿过一个针眼
他们，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或者，是从腐败中突围的英雄
他们……但他们都喜欢蝴蝶
痛恨苍蝇
他们都听说过爱
约略知道它的神秘与乖张
人人都渴望爱
但人人明白它是一个烫手山芋
是一把铁火钳
是一个吸血鬼
是一张写满符号的咒语
是一副贴上去又被人撕下来的对联
“爱是蝴蝶，还是苍蝇?”
爱吧，管它呢
它可能是蝴蝶，也可能是苍蝇
它可能既不是蝴蝶也不是苍蝇
而是第三者，插足于
享乐与悲苦之间
麻木与震动之间
盟誓与背叛之间
灵与肉之间
血与火之间
忘情亲吻与咬牙切齿之间
爱是塞在牙缝的菜屑
横竖扯不出来，只留下一种
总让你去扯的痛
和淌过手背的涎水
以及发馊的迷人气味
四
然而，我们不能回避
蝴蝶从不走进家门，而苍蝇
到处都是——无论美女的粉颊
抑或早已糜烂于肠胃的排泄物
蝴蝶让所有人喜欢
为此我们腾出花园和草地
腾出春天和美梦
腾出一切赞美的词语
让蝴蝶在化蛹之后，继续脱离
它的科目，继续摆脱
植物的纠缠，而成为
个性化爱情的标本
苍蝇遭到所有人唾弃
为此我们准备了诅咒和蝇拍
准备了卫生运动和毒药
同时也准备了鱼钩和粪坑
苍蝇吟唱在每一个日子里
他们绿色的头颅像一颗颗贪婪的
小太阳，他们的团体合唱
拥有快乐的声部和永不疲倦的
力量。苍蝇在空中画出的美妙
曲线、它降落时超常的稳定
和对无数战利品的热爱
使它最有资格成为
日常生活的标徽
如果谈到爱，我们满怀激情
仿佛目光深处走过一艘
失火的游轮。我们看着它
没有任何人呼喊
没有任何救援，任它在大海中
熊熊燃烧，并最终消失在
蔚蓝的地平线。亲爱的
或许是一只苍蝇，而不是蝴蝶
承受着这所有苦难——
冷漠、猜疑、谩骂
甚至令人胆寒的
毁灭……
五
在日月装饰的舞台上
在上帝虚构的章节里
我们将登场。人们将看到
布满星群的原野
看到棉花云的巨舰，以及
由尘烟与大气组成的
敞亮的天宇。我们的姿势怪异
时圆时方，时大时小
时分时合，时明时暗
口水海洋中的弄潮儿
一齐惊呼：“UFO!”
是啊，爱的不明飞行器
从无数智慧的眼里掠过
从高清的电视荧屏上闪过
从发行上千万的报纸中缝飘过
但你们永远得不到真相
关于爱
关于生活与梦想
关于文明和欲望
你们永远浮游在口水的表面
视力的狭长区域，或者卡住自己
逼仄的咽喉，并制造出大量的
口腔溃疡者，青光眼、白内障患者
咽喉炎气管炎肺炎病人
他们肉体光滑，面色红润
朗读着爱情的经典诗篇
一头栽入美妙的传言
月亮升起来了，亲爱的
让我们继续飞翔
用清风拂去月球上的阴翳
拂去嫦娥、吴刚、玉兔
和那棵无中生有的桂花树
但请留下
那柄永不腐烂的斧头
让我们成为它坚实的斧柄
走向它沉厚的斧背
然后，亲爱的，让我们奋力一跃
进入它明亮而闪烁的锋刃
让我们砍伐一切，扫荡一切
只留下我们自己
和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