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深的红尘里相逢》书摘

2016-04-28 08:58:22 [来源:华声在线] [责编:欧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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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但曾相见便相知

探寻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总是会在茫然失措之时,这样情不自禁地问自己。是为了各自的使命优游于人间,是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信仰,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一种简单的存在。人生步步皆是局,这设局的人究竟是谁,你我都无从知晓。我们总是从这个热闹的舞场转至那个寂寞的戏台,演来演去,无非一个你,无非一个我。在湛湛的光阴下,说几句阴晴圆缺的话,品一盏浓淡冷暖的茶。

这人间,最风尘、最苍茫、也最无情,明明给了我们栖身的角落,心却无处安放。可我们还是一厢情愿地在尘世辗转,山一程,水一程,背着行囊要去远方,为了心中的梦想。众生万相,情怀不同,人生际遇不同,神往的地方也不同。有人痴迷江南水岸、冷月梅花的清越,有人贪恋大漠风沙、萧萧易水的苍凉。有人喜欢在老屋的窗檐下做一场潮湿的梦,有人却愿意背井离乡,去探寻古老荒原埋藏的因果故事。

听《故乡的原风景》,一首由日本宗次郎创作的曲子,淡淡清扬的笛音,是来自内心真实情感的呼唤。我们仿佛看到,在一个月华如水的晚上,森林的小木屋里,一盏昏黄的油灯下,那位忧伤的男子吹着陶笛,倾诉着对故乡遥不可及的思念。陶笛萦绕的夜晚,让听者为这天籁之音沉醉,不由自主地感叹自然万物、山川草木的美妙与永恒。故乡的记忆,就这样在婉转动听的曲子里,一点一点地复苏。不知道城南小院里晾衣竿上的花布衫是否还在?不知道沱江边那摆渡的艄公是否更加风霜满面?不知道江南小巷那位叫卖玉兰花的阿婆是否健康平安?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乡,有从小生长的故乡,也有心灵的故乡。真实的故土,许是山青水碧、石桥烟柳、木屋安宁。内心的家园,许是黄尘古道、雪域高原、长风浩荡。我们都是最平凡的人,可为了心中不平凡的梦想,却甘愿做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潇洒地与故乡挥别,去叩醒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那些沉默了千年的文化。

西藏,那个离天很近,离梦很远的地方,这些年,多少人为了这方神性的土地,一路风尘踏上漫漫征程。曾几何时,这广袤的荒原,成了无数游子魂思神往的故乡。许多人对这遥远的天边都倍感陌生,甚至一无所知,却依旧一往情深地将灵魂投宿于此。一定有些什么,让我们如此痴迷不已,也许是藏地隐埋的神奇秘密,是飘摇经幡昭示的轮回,是来自远古文明的咒语。

有些人不辞万里赶赴至此,只为了舀一罐青海湖的圣水,只为了看一眼布达拉宫的日落,只为了叠合文成公主走过的脚印,只为了朗读一首仓央嘉措的诗行,也为了目睹一次牧民赶着马匹、牛羊从一个草场迁徙到另一个草场,将一段故事延续到另一段故事里。又或是观望一次天葬,看着秃鹫将尸体啄食的干干净净,一具躯体转瞬即消,连一件青衫也带不走。秃鹫是神鸟,也是佛,它教我们学会放下,它告诉我们,这世间有这样一种神性而美丽的死亡。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此生成佛,是为了超度众生苦难。

一路上,看到藏民穿着简陋的衣衫跪地匍匐前行,眼神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他们选择以这种虔诚的方式走完漫漫征途,为了心中的信念,为了寻找如梦的前生。所有打他们身边走过的人,都会感动得泪流满面,亦想为他们承担些什么,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这么多的人,都是为了朝觐生命,去布达拉宫,接受最圣洁的洗礼。那一片湛蓝的天空,有苍鹰展翅飞过,惊散的流云,触手可及。

追逐一个梦,或许只需要三年五载,寻找一个人,到底耗费多久的光阴?雪山安静地偎依在高原,圣湖倒映洁白的群峰。在这里,有格桑开花,芨芨草在风中摇摆,在这里,我们的爱是如此简单,只为了邂逅一双藏羚羊的眼睛。岁月更迭,朝代易主,多少风云霸业,都在历史长河里无声淹没,可以让我们记住的人和事寥落晨星。而这片土地,永远这样不惊不扰,多少人想要撩开薄雾下那层神秘的面纱,却发觉原来这看似贫瘠的地方竟是这般富饶。任凭岁月扬鞭抽打年华,世事早已面目全非,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尘一沙都毫发无损。

这里的烟火很稀疏,我们都是从最深的红尘来到藏地,放下尘世的一切尊贵和荣华,也带来了许多纷乱尘土和繁芜心事。云山万里,冷月长风,尽管这里的自然环境许多人无法适应,但是既然选择来到此处,就打算和这里的荒原雪域同生共死。事实上,我们都明白,如此跋山涉水,迫不及待地赶赴,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个名字,一首情诗。只是这人间有许多事,不容许你我轻易道破,宿命有太多无法参透的玄机。仿佛因了这些玄机,万物才有了令人追根问底的理由。

大多的人,总是相信命运,其实命运也不能只手遮天。许多时候,在命运转弯的地方,人力尚能挽回。每个人从生下来,冥冥中就命定好这一世的情节,安排好了死法。但这并不意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既然人生如戏,我们也可以以假乱真,滥竽充数亦非是过错。我们应当承认,在充满无奈的人生里,虽然做了岁月的傀儡,被生活逼迫到无处藏身。可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责任在身,尘缘未了,又有何处慈悲之所会收容过客的你我?

在西藏,那么多转世的达赖喇嘛,为何我们偏偏记住的是仓央嘉措。也许来过以及不曾来过的人,知道以及不曾知道的人,都会明白,那是因为他是一位情僧,一位动人心魄的情僧。他的情诗,亦是情花,遍洒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令繁花滋长,情缘流长。我们难以忘怀的或许不是这位转世灵童多么传奇的身世,不是他接受众生膜拜的神佛高度,而是他对红尘深刻的眷念,对情爱的不能割舍。我们为之感动,为之流泪的,是仓央嘉措的情诗,写了三百年,也唱彻了三百年的情诗。

岁月无情,流年日深,历史许多章节都被删改。岁月亦有情,它做了时间的信差,传递了三百年前的故事。面对情感,无论多么坚狠的心也会变得柔软,所以每一个读过仓央嘉措情诗的人,都会陷入那滔滔的情海里,难以自拔。明朝剧作家汤显祖曾在《牡丹亭》里写道:“如杜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我们都是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人,尽管割舍不了名利、放弃不了荣华,却总会不慎溺于爱河里,为自己失足付出沉重的代价。

是的,在西藏,一定有些什么摄住了我们的魂魄。如若不是,又怎会这般轻易搁下故园的青山绿水,忘记曾经千恩万宠的时光,和这里的风土人情相依相伴。如若不是,又如何会为这样一段萍水相逢,而情难自己。曾几何时,兰舟催发,远去的鸥鹭已被寂寥的苍鹰取代,戏水鸳鸯成了草坡上徜徉的牛羊,就连天边静静流动的云朵,也离人更近。还有屋顶上的炊烟,以及山风的味道,尽管朴素安宁,却总像隐藏着许多神秘莫测的故事。

看着远处遥遥相望的佛塔,不知是哪位高僧为自己的前世修建,并在这里许下过誓言。我们并不是高僧,不为修行,不为追问前生,却对这里充满宿命般的好奇与眷念。也许我们注定只是过客,给不起这片土地任何的承诺,却也无须询问聚散的因果。如果真的可以找到前因,那么此行无悔,就请佛,将我封印在遥远的阿拉古道,永不归来。

缘聚

流水人生,转瞬即逝,每一天我们都像蝼蚁一样在忙碌,被生活压顶,已没有多少时间去叩问生之哲理。待到尘埃落定,却发觉韶华已悄然和我们诀别,曾经那种相见倾心的感觉不复存在。没有谁生来就愿意做个掠夺者,岂不知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时常在月上柳梢的黄昏濡血自疗。

而我一直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想过闲淡的生活,养点闲情,写点闲书。尽管如此,心中依旧会荒芜,一无所有的时候,只好依靠四季风景,夏日采莲乘凉,深冬焚书取暖。原以为此生守着江南一小阕山水,筑一间篱笆小院,栽种一些花草,简洁的窗台,晾晒几件花布小衣,就会为这份安宁静好的生活感激涕零。却不知,心中亦有着难以抑制的渴望。闲静之时,会被一首古曲撩动情肠,会为一张老相片失魂落魄,会被一首深情的诗歌带去天涯。

多少前缘成了过往,其实抓不住的是潺潺流淌的时光。千百年来,人世蹉跎,流年转换,让人记住的实在不多。无论一个人的心有多辽阔,可以收留多少故事,到最后都要还给岁月。有人说,这世间的风景,非要亲历才会有深刻的感触。而我却以为,梦里抵达的地方,同样可以真实刻骨。

对于西藏,我亦充满好奇和向往。只知道,这片土地的所有风景,都像是一本难以解读的经文。经文,神圣又耐人寻味,内容精深,蕴含着无以言说的禅意。我经常去庙宇,取回来几本经书,不读,只安静地搁置在一个角落,和我共有一剪菩提的光阴。我知道,经书是许多得道高僧灵魂深处的感悟,是自然万物的灵,是沧海桑田的心。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经书,只是不同的人生历程,会有着不同的解读。

忆起一篇文章《坐着火车去拉萨》,一个女子禁不住经幡飘摇的召唤,踏上前往西藏的旅程。拉萨,一座充满神奇与变数的城,曾几何时,这座凛冽荒凉的城,成了世人魂牵梦萦的地方。这座城,带着无尽的空灵和幻想,那么多诱惑的诗行,让我们沉沦。

那里肯定有唐卡的经幡、堆绣的帷幔

有身披袈裟的知事僧在挑拨灯芯

年老年少的喇嘛翻阅经卷

也会有信徒在佛前伏下身躯

而我,也被迫做了它的信徒,匍匐在那条神奇的天路上,写下令人心旌澎湃的诗章。那就是《青藏的蓝》,一种洁净的蓝、高贵的蓝、忧郁的蓝、亘古的蓝。我害怕自己无意的闯入,会惊扰圣土的一帘幽梦,却不知,这方神圣的土地上,飘散着是人间最朴实的烟火。这里的藏民,为宿命而生,他们相信因果轮回。所以在他们眼中,每一株草木,一块石子,甚至一粒粉尘,都有着深刻的寄寓。

所以,这里有随处可拾的传说和感动。那些教徒带着万世不灭的信仰,用灵魂接受佛祖的法旨,守护这份神圣。戈壁草滩、雪域荒原、圣湖天水,这些美好的物象,所带给他们的都会是吉祥、平安和幸福。来到拉萨,湛湛日光,照彻山河大地,让众生享受大自然给予的平等和仁厚。

这个生长牛羊,储存积雪,遍植经文的土地,也同样栽种情感。当我第一次读到“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时,就决意为那个叫做仓央嘉措的情僧写下一笔激情。奈何为之一往情深的人太多,我只是浪涛下的一粒沙尘,所能给他的祝福实在太微不足道。倘若人死后真有灵魂之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仓央嘉措是否还在这片土地上飘荡?

仓央嘉措,这个在西藏许多三岁孩童都知晓的名字,他曾经是活佛,在青天下接受万民的朝拜。但人们更愿意他是情僧,在佛与情的边缘,写着感天动地的诗行。他留在世间的情诗,就像是巫术,蛊惑了万千世人。只要一合上眼,就可以看到一个俊朗的少年,披着红色僧袍,用忧郁悲悯的眼神地看着芸芸众生。他是灵童转世,来到世间只为了度人,个人的情爱注定只是烟云,无论他多么情深,人生也只能是一场戏梦。

世间万事都有前因,红花是为了绿叶来到人间,阳春因为白雪而美丽,沧海因为桑田而变迁。而屹立在拉萨西北红山上的布达拉宫,则是为了迎接大唐公主才落成。相传1300年前的公元7世纪初,西藏王松赞干布迁都拉萨后,为迎娶唐朝的文成公主,特意在红山之上修建了共一千间宫殿的三座九层楼宇,取名叫布达拉宫。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宏伟而华丽,精美又雅致。为了慰藉文成公主的思乡之情,松赞干布在宫殿里建上池塘亭榭,种了美丽的花木,模仿大唐宫苑的格局,给这座荒凉的古城,洒上了文明的种子。

松赞干布是藏族历史上的英雄,是一位骁勇彪悍的领袖,崛起于藏河(今雅鲁藏布江)中游的雅隆河谷地区。他率领军队统一了青藏高原上许多部落,建立了吐蕃王朝。唐贞观十四年,松赞干布遣大相禄东赞至长安,献金五千两,珍玩数百,向唐朝请婚。唐太宗崇尚“一桩婚姻就相当于十万雄兵。”那时,十六岁的文成公主知书达理,端静大方,主动应征作二十五岁的松赞干布夫人。

我们至今还可以想象得到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时的浩荡情景,她带着唐太宗赐予的丰厚嫁妆,经学医典、金玉饰物、绫罗锦缎、谷物种子。文成公主的到来,促进了吐蕃经济、文化的发展,也使得汉藏更加亲和友好。没有谁知道,这位远嫁他乡的女儿,离开长安时的悲伤与惆怅。她深知,此番离去,万里云山,再也不能回归故土。

然而上苍亦是仁慈了,让远离亲人的文成公主,拥有了美丽的爱情。为了更好地和文成公主相亲相爱,松赞干布脱下他穿惯了的皮裘,换上文成公主亲手为他缝制的丝质唐装,还努力地跟她学说汉语。一对异族夫妻,过上了相濡以沫的生活。也许异域风情永远给不起文成公主故乡的温暖,可人生因为有了缺憾才更加的不同凡响。倘若文成公主不远嫁西藏,她的命运就跟大唐那些名媛一样,许配给某位王公大臣,过上华贵却平淡的生活。

历史不会留下她的名字,而青藏高原的那片土地上,更不会建立文成公主的庙宇。她端坐在狮子莲花座上,温柔慈祥、贞静美丽,像是上苍派来的女神,普渡众生。一千三百多年来,这儿四季香火不断,酥油灯昼夜长明,前来朝拜的藏汉百姓络绎不绝,亲如一家。人们记住了这位善良美丽的女性,为了汉藏的团结,她付出了一生的年华。今夜谁在拉萨,那灯火璀璨的繁华背景里,静听布达拉宫,关于禅语的解答。谁临着高原,眺望云边的富庶,为千年故事,落下深情的泪滴。

布达拉宫,在七世纪重建后,成为历代达赖喇嘛的冬宫居所,也是西藏政教合一的统治中心。整座宫殿汇聚了藏式风格,依山而建,雄伟的气势震撼心灵。暮色下的布达拉宫,带着与世无争的寡淡与肃穆,也许是远离纷扰太久,此时的它是那么的安静,那么从容,又是那么的无辜。这是一座被赋予了传奇和灵性的宫殿,里面封存太多寂寞的亡灵。这里有六世达赖喇嘛的寝宫——德丹吉殿,如果他的魂灵不死,是否可以给这些为寻找他而来的人,留下淡淡的痕迹?

那些手持转经筒的老卓玛,诵念着我们听不懂的经文,但我们明白,她们如此虔诚是为了祈福、积功德、脱离轮回之苦。这片土地上的风沙,在她们脸上镌刻了藏民特有的沧桑,是岁月的恩赐,亦是年轮的印记。我知道,小桥流水的江南真的远去了,而我与这片戈壁荒原,已经近到肌肤相亲,近到可以呼吸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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