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没谈过的事》书摘

2015-10-26 16:06:41 [来源:华声在线] [责编:欧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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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马克·李维《那些我们没谈过的事》 第二章:父亲归来

夜幕降临,所有人都聚集在会议室的电脑屏幕前。查理负责操作电脑,演示效果非常令人振奋。只要再工作几小时,“蜻蜓和螳螂大战”就能在预定时间上演。工程师们在检查数据公式,绘图员们在修饰影片背景的细节,而朱莉亚开始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处。她到茶水间去,刚巧碰上了德雷。他是个绘图师,也是朱莉亚的朋友,大学期间他们曾一起求学。

德雷看到她伸展四肢,猜到她背上又痛了,于是劝她回家休息。她很幸运,住所离公司只有几条街,那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个好处。试片一结束,德雷便会马上打电话通知她。朱莉亚对他的关心很感动,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和同事们在一起。德雷却说,她在办公室之间走来走去,只会给疲惫的同事们增加无形的压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存在成了一种负担?”朱莉亚问。

“没那么夸张,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这六个星期以来,我们没有休息过一天。”

朱莉亚原本应该休息到下个星期天,德雷也坦言,大家原本是希望利用这段时间放松一下。

“我们以为你去蜜月旅行了……朱莉亚,别往坏处想。我只是他们的代言人。”德雷有些尴尬,继续说道,“这是你接受担任主管所付出的代价。自从你升职成为创作部主管后,你就不再是工作上的普通同事了,因为你象征了某种权威……证据就在这里,你只要几通电话就能召集这么多人来加班,而且还是在星期天!”

“我觉得这是值得的,不是吗?不过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朱莉亚回答,“既然我的权威会对同事们的创造力造成负担,那我就回家了。你们完成工作后,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不是因为我是你们的主管,而是因为我是团队中的一分子!”

朱莉亚拿起搁在椅子上的风衣,查看钥匙是否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然后快步向电梯走去。

从大楼出来时,她拨了亚当的电话号码,而电话那头仍然传来语音信箱的声音。

“是我,”她说道,“我想听听你的声音。这个星期六过得很惨,星期天也一样悲剧。最后想想,我不知道一个人待在家里是不是最好的主意。不过至少,我的坏情绪不会让你受折磨。刚才我几乎被我的同事赶出办公室。我要去散散步,你也许已经从乡下回来了,正躺在床上睡觉。我想你的母亲一定把你烦死了。你早该给我发条信息。再见啦。我刚才正想跟你说,要给我回个电话。我真蠢,因为你应该在睡觉。总之,我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很蠢。明天见。醒来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朱莉亚把手机放回皮包里,然后沿着河堤散步。半个小时后,她回到家中,发现大楼门口上贴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字迹潦草。她感到好奇,拆开信封查看。“在为您收货时,我损失了一位女顾客。钥匙已放回原处。附注:钥匙是放在第十一级台阶,而不是第六级、第七级或第八级!祝您星期天愉快。”这封简短的信并没有署名。

“他真应该去给小偷画路线图!”她一边低声抱怨,一边爬上楼梯。

她往二楼走去,越往上走,她越是着急地想知道,在家里等待她的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她加快步伐,找到地毯下的钥匙,决定另找一个地方藏好,然后开灯进入屋内。

一个巨大的木箱直立在客厅正中央。

“这会是什么东西呢?”她喃喃自语,把随身衣物放在茶几上。

木箱的侧边印有“易碎品”字样,下面贴着一张纸条,她的名字赫然在上。朱莉亚围着这个浅色大木箱转了一圈。显然箱子太重,她根本搬不动,就算移几厘米也困难。她也不知道怎么打开,除非有锤子和螺丝刀。

亚当仍然没回电话,现在只剩下她的老救星了。她拨通了斯坦利的手机。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星期天晚上,而且是这个时候?我正在等你来电话约我一起出去呢。”

“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派人送了一个两米高的大箱子到我家?”

“你在说什么呢,朱莉亚?”

“跟我想的一样!下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打开一个两米高的大箱子?”

“箱子是什么材料做的?”

“木头!”

“也许用锯子吧?”

“谢谢你的建议,斯坦利,”朱莉亚回答,“我的手提包和家庭药箱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能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斯坦利,要是你这么好奇,现在就立刻跳上一辆出租车,到我家来帮忙吧。”

“亲爱的,我穿着睡衣呢!”

“我以为你准备好要出门了?”

“从我床上出门!”

“那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了。”

“等一下,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手柄?”

“没有!”

“有没有铰链?”

“我没看到。”

“这会不会是一件现代艺术品,一个打不开的箱子,出自一位名家之手?”斯坦利调侃道。

朱莉亚一言不发,斯坦利明白现在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有没有试着轻轻推一下,只是一下,就像打开衣柜的门一样?推一下,然后就……”

正当斯坦利继续解释他的方法时,朱莉亚把手放在了木箱上。她按照斯坦利刚才的建议,用手一推,箱子正面的木板便缓缓转开。

“喂?喂?”斯坦利对着电话筒大喊,“你还在吗?”

电话筒从朱莉亚的手中滑落到地上。箱子里的东西令她目瞪口呆。对她而言,她看到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斯坦利的声音仍然从地上的电话筒中传来。朱莉亚慢慢俯身把电话筒捡起来,目光仍然没有离开箱子。

“斯坦利?”

“你把我吓坏了,没事吧?”

“算是吧。”

“要不要我穿好衣服,马上去你家?”

“不用了,”朱莉亚漠然地说,“没这个必要。”

“你已经打开那个箱子了?”

“打开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明天打电话给你吧。”

“我很担心你!”

“斯坦利,回去睡觉吧,晚安。”

话音刚落,朱莉亚挂断了电话。

“谁会给我送这样一个东西?”她孤独地立在房子正中央,大声说。

在箱子正中央,一座真人般大小,酷似安东尼·沃尔什的蜡像伫立在她面前。蜡像的逼真程度令人难以置信,仿佛它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变成有血有肉的活人。朱莉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几滴汗珠顺着脖子不断往下流。她一步步靠近蜡像。这座和她父亲身材相仿的蜡像做工精致,皮肤的颜色和纹理像得令人吃惊。鞋子、黑灰色西装、白色棉质衬衫,这些都和安东尼·沃尔什生前的日常打扮一模一样。她很想碰碰他的脸颊,拔下他的一根头发,看看是不是他本人。但是,朱莉亚和父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直接接触了。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碰过手,所有表达温情的动作都没有过。多年来造成的代沟是无法填补的,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座蜡像。

现在必须面对的是这样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有人莫名其妙地请人制作了安东尼·沃尔什的蜡像,就跟在魁北克、巴黎、伦敦的那些蜡像馆里的蜡像一样,甚至比她目前为止看过的蜡像都要逼真,逼真得让人忍不住想大喊。大喊,这正是朱莉亚刚才最想做的事。

朱莉亚仔细打量了一下蜡像,发现在袖口翻边上别着一张小字条,上面有一个用蓝墨水画的箭头,指向外套胸前的口袋。朱莉亚取下字条,看到字条背面写的字:“把我打开。”她立刻认出了她父亲独特的笔迹。

箭头指示的胸前口袋,是安东尼生前喜欢塞一条丝巾的口袋。从这个口袋里露出一个很像遥控器的东西。朱莉亚取下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长方形的白色按钮。

朱莉亚感到一阵眩晕。她希望这是个噩梦,过一会儿自己就会从梦中醒来,浑身大汗,然后对这些古怪想法一笑置之。当看到父亲的灵柩放入土中时,她对自己说,父亲在她心中已经死去很多年,她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感到痛苦,因为父亲几乎有二十年的时间不在她身边。她还差点为自己的成熟而感到骄傲,没想到还是不自觉地掉入陷阱,多么荒谬可笑。在她的童年时代,父亲永远是消失的状态,现在,更不可能让他的影子纠缠住一个成熟女人的生活。

在马路上行驶的垃圾车摇摇晃晃,传来的声音如此真实。朱莉亚非常清醒,在她面前伫立着的是一座双眼紧闭的塑像,仿佛在等待她做决定,要不要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垃圾车渐渐远去,朱莉亚真希望它不要开走。她要冲到窗口前,请求清洁工把这个可怕的噩梦从她房间里搬走。可是街道又再度陷入寂静之中。

她的手指摸着按钮,轻轻地摸,却没有力气按下去。

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最明智的方法是立刻关上箱子,在贴纸上找出物流公司的电话号码,明天一大早就打电话过去,要求他们过来把这个讨厌的假人搬走,最后再想办法找出这场恶作剧的主使。是谁想出这样一个把戏?在她认识的人中,有谁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

朱莉亚把窗户打开,深深地呼吸着夜晚温暖的空气。

外面的世界一切如故,和她跨过门槛回家前没有区别。小希腊餐厅的桌子全都堆在一起,招牌的灯光也已经熄灭,一个女子牵着她的小狗正穿过十字路口。这是一只咖啡色的拉布拉多犬,走路歪歪扭扭,小脑袋扯着皮带,一会儿去嗅路灯灯脚,一会儿去嗅窗底下的墙脚。

朱莉亚屏住呼吸,把遥控器紧紧握在手中。她在脑海中反复搜索所有认识的人,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不断闪现,只有一个人才能想出这样的把戏。在愤怒的驱使下,她转过身,走到客厅当中,决定要核实自己的预感是否正确。

她用手指按了一下按钮,听到咔嗒一声响。接着,这个原本就不算塑像的家伙睁开了眼皮,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朱莉亚听到父亲的声音:

“你是不是已经有点想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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