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脉》书摘

2014-08-29 09:22:49 [责编: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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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向她,几乎是不知不觉的。她仰卧于波涛之上,世界一片安详。

  阳光穿过尘埃,这大河上游比别处更多了几分尘世的苍茫。我擦了擦镜片上的一层灰尘,才看清楚一个母亲的形象。

  每一条河流都会以自己的方式让人铭记。尽管我憧憬已久,但还是未曾想到,一尊母亲的形象会塑造得如此完美。以天空、大河和逶迤起伏的群山为背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一个坦荡着胸怀的母亲,一种沉静自如的姿态,随着那优美的身体曲线像波浪一样起伏,亘古而绵长。我在刹那间感到了她的光滑与温软。一个光溜溜的婴孩,一个赤子,依偎在母亲怀里,像一条光溜溜的鱼在起伏的波涛中嬉戏。那顽皮可爱的模样,有一种天真而又出人意外的巧妙情趣。母亲微笑地、甚至有些羞涩地看着她的儿子,那眼神里,深含着的是一种疼爱。只有久久凝望,你才能感觉到那疼爱中隐含的忧伤。

  她的神情让我的感动瞬间苏醒。啊,黄河,母亲!这不是一个矫情的比喻,在凝视她的那一刻,你会下意识地觉得,你和一个母亲、一条大河有了某种特殊的缘分。在这里,看不见急匆匆地奔走的人,无论是谁,只要看见她了,就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她,下意识地围聚着她。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团聚的机会。我心里十分清楚,这只是一尊雕塑,不是大理石,而是花岗岩。有人说,就是这黄河底下的花岗岩。这是一个神奇的事实,如果没有倾注赤子般的感情,谁又能在这顽石身上慢慢塑成人形?那基座上的水波纹和鱼纹图案,源自甘肃古老彩陶的原始图案,最早开始塑造它的是黄河上游的先民们,这些先民里或许就有你我的祖先。无论你现在生活在哪里,无论你是喝哪条河水长大的,一个中国人,谁也无法割裂你同这条岁月长河的联系。

  看见她了,你会不知不觉地弯下腰,低下头。一个儿女面对母亲的姿态就这样不经意地完成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完成的。

  看见她了,你就能真正看见一条大河了。

  一世间最纯净的诞生

  很突然,一条大河仿佛就是突如其来的,就像李白劈头就来两句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李白的生命是与山河联系在一起的,他早已习惯于站在高山之巅,在某种巅峰状态下俯瞰大江大河。那么,这从天而来的黄河之水,李白到底是在哪里看见的?肯定不是在龙羊峡,更不是在青藏高原的巴颜喀拉山或卡日曲。盛唐的李白离黄河的源头还有遥远的距离,他是无法抵达我们今天所能抵达的黄河源的。据说他是在华山之巅看黄河的。大山,大河,极端地扩张了李白的视野,让他拥有了极豪放的气势。正因为这两句诗,黄河可能一直被误读了。其实我更喜欢他的《西岳云台歌》:“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黄河如丝,太形象了,这就是我看见的黄河,虽比劈头就来的那两句诗少了一些狂野的气势,但也许更接近黄河的真相。

  面对这条在岁月中哗哗流过的河流,我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每一条河流都有太多的源头。正本清源,对黄河,人类也有一个漫长的求索过程,然后一步步艰辛地接近。

  (摘自《命脉》第一章序言,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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