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毛泽东之路(22) “驱张”在京城

2014-02-19 15:43:30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记者 文热心] [责编: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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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福佑寺。(本报记者 刘建光 摄)

  ▲一九二〇年的毛泽东。

  

  张敬尧

  ▲1920年1月18日,毛泽东(左四)同进步团体辅社成员在北京。

  (除署名外,本版其他照片为资料照片)

  本报记者 文热心

  1919年12月中旬,毛泽东又进京了:这个湖南公民代表团团长,率团向北京政府请愿,要求撤换湖南督军兼省长张敬尧。

  手无寸铁的小学教师,挑战手握重兵的一省之督,在常人眼里是一场“小石头”与“大水缸”的碰撞。

  然而,碰撞的结果,“小石头”砸烂了“大水缸”——张敬尧被驱逐出湖南。

  毛泽东是“驱张”运动的设计师和主要指挥员。

  1

  足印:北京福佑寺

  “驱张”入京第一站

  1919年12月18日,毛泽东率湖南“驱张”代表团,冒着严寒,踏着积雪,住进了北京西城的北长街99号福佑寺。

  毛泽东等得以住进福佑寺,与“驱张”大后方有关,也体现了毛泽东在湖南的人气。

  这种安排出自吴瀛。吴瀛时任京都市政督办公署坐办,用现在的称呼就是市政府秘书长。吴的“后台”又是做过大总统的黎元洪和在任北洋政府高官的舅父庄蕴宽。吴瀛接待毛泽东等有双重原因:一是毛泽东在一师的老师易培基,是他早年在湖北方言学堂英文系的同班同学,而易很看重毛,易也是湖南“驱张”的主持者之一;二是毛泽东带来了李氏芋园主人吴琴清、李青崖夫妇的信,而吴琴清是吴瀛大姐,李青崖则是毛泽东一师的法文老师,姐姐、姐夫要求关照的客人,弟弟是不能怠慢的。

  吴瀛不仅把毛泽东等人安排住在自己“权力范围之内”的福佑寺,还把毛等引见给舅父庄蕴宽。如此,起码能给代表团提供一定的保护。

  2

  足步:明了大局,设计在先

  “驱张”设计师是毛泽东。他利用了当时政治矛盾和条件。

  1919年11月16日上午,毛泽东在新民学会欢迎新会友会议上提出:当前的任务是“驱张”。他的“驱张”路径是:“高举抵制日货、提倡国货的旗帜,揭露张敬尧卖国、亲日、残民、专横的罪行;利用直皖军阀的矛盾,把张敬尧赶出湖南。”

  毛泽东对此时的全国政治格局心里有底:北洋集团分裂为直皖两派,即以段祺瑞为首领的皖派,以曹锟为首领的直派。大总统虽是“文北洋”徐世昌,而实权却操在“太上总理”、“武北洋”段祺瑞手里。段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中央”的名义谋一派之私——不断扩大皖系的地盘,扩充皖系的实力。如此,高喊“武力统一”的北洋集团不仅与南方地方势力“同盟”形成对峙,而且内部也产生了深深的裂痕——直皖两系的激烈冲突。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为北洋集团立下汗马功劳,将湘粤桂联军打败的直系大将吴佩孚,不仅没当上湖南的督军,反而被段祺瑞“定格”在衡阳,为皖系大将张敬尧看守“南大门”。

  只要顺应湖南民心,运用这些矛盾和张敬尧自身弱点,张就只有卷铺盖走人一条路了。

  3

  足步:大造舆论,聚集人心

  一到北京城,毛泽东他们就在福佑寺里成立了北京平民通讯社,毛泽东亲任社长。该寺的后配殿,既是他们的办公处,也是他们的“卧室”,“床”就是木板架起的通铺。白天,他们调查访问,晚上回到这里,伏在香案上整理材料,编辑、撰写、油印稿件。

  12月22日,通讯社开始向全国各大报社发稿,“传播张敬尧罪恶和驱张运动的消息”。1919年12月27日,通讯社印发的“《湘人力争矿厂抵押》呈总统府国务院及外财农商三部文”稿件,是毛泽东经过深入细致调查而写成的。文稿发出的第二天,北京《晨报》全文转载。该文揭露了湖南省矿务局长张荣楣与张敬尧狼狈为奸,贪污受贿巨款,不惜将水口山矿产权拱手交给外国人的无耻行径。文章言简意赅,极有鼓动性。

  12月24日,旅鄂学生易礼容等在武昌鲇鱼车站,查获了张敬尧部私运的鸦片烟种子45袋,每袋约200斤。毛泽东获得消息后,要易礼容等携带烟种、照片,前来北京“公布”。接着,毛泽东起草了《湘人对张敬尧私运鸦片之公愤》,由平民通讯社向全国散发。

  正是这种舆论宣传,让更多人聚集在“驱张”的旗帜下,其中包括那些在京、沪、穗等地的湘绅们。

  12月28日,代表团在烂缦胡同湖南会馆召开“驱张”大会,商讨“驱张”的办法。当场,10位国会议员签名,并推举熊希龄、范静生、郭同伯三位议员见呈总统、总理,表达湘民“驱张”的决心。

  4

  足步:“张毒不除,湖南无望”

  1920年1月19日,毛泽东等向北洋政府递送了《湘人控张敬尧十大罪》的请愿书。“(民国)七年四月张敬尧到湘,湘民遂陷于永劫不复之境……”“纵兵殃民”,“以致农不得耕,商不得市。其罪一”。“金融枯塞,无以为生。其罪二”。“公私破产,恢复无期。其罪三”。“勒民种烟”,“毁伤国体,腾笑全球。其罪四”。破坏教育,“致学生无校可入,无学可求。其罪五”。“暗杀公民,身蹈刑律。其罪六”。摧残新闻,“言论自由,扫地以尽。其罪七”。乱加盐税,“致盐价骤涨,小民食淡。破坏盐法,目无中央。其罪八”。乱加赋税,“坐收厚赃,不顾民瘼。其罪九”。“伪造民意,破坏团体,供一己利用。其罪十”。

  请愿书写出了“张督祸湘,罪大恶极;湘民痛苦,火热水深”的真实情景。

  “张毒不除,湖南无望”,成为全国舆论场里的焦点。

  5

  足步:两个月内,七次请愿

  1950年,毛泽东接见新民学会副会长李思安时问:“你还记到新华门坐冷板凳吗?”

  李思安回答:“记得。这件事,深深刻在我的心坎上!”

  毛、李说的是1920年1月28日旅京湖南各界代表团联合请愿的事。

  那天上午,请愿团全体成员,冒着刺骨严寒,踏着皑皑积雪,前往北洋政府的国务院请愿。“湖南公民代表团”、“湖南教职员代表团”、“湖南学生代表团”3面大旗,高高地排在请愿队伍之首。队伍中间又有几面中型旗帜,其余的人手执小旗,每旗书写一条张敬尧的罪状。请愿队伍一起拥向新华门。

  新华门前军警林立,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双方相持3个多小时,始有人出来,宣称可派代表进入。3个代表团,各推代表2人,即湖南公民代表毛泽东、张百龄,教员代表杨树达、罗教铎,学生代表李思安、柳敏,由国务院王秘书接见。六位代表相继发言,痛斥张敬尧祸湘罪恶,声明非见靳云鹏总理(皖系大将)不可。那位王秘书摇了一通电话,四处“寻找”,可就是找不到靳云鹏。

  两个小时后代表出来,报告情节,群情大愤,来到棉花胡同靳宅。靳云鹏果然在家,不好回避,派副官于化龙接待。代表们将张敬尧的祸湘罪状交与于化龙,并请政府撤惩万罪滔天的张。于副官进入内室,与靳云鹏商议片刻后回复说:“明日召开国务会议,将湖南问题提出讨论,这是靳总理负责任的话。”

  饥寒交迫的请愿者只好在夜幕下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棉花胡同。

  可过了一星期的2月5日,当代表们如约来到靳宅时,只见军警如蚁,刀枪晃动,大门紧闭,宅院无人。向国务院请愿的门就这样堵塞了。

  代表团在两个月内,七次请愿,没有任何结果。

  6

  足步:遥控指挥,“武力驱张”

  就在团员情绪低落时,毛泽东给大家做思想工作。他告诉大家,绝不能终止“驱张”活动,造成前功尽弃。前一段虽然未能撼动张敬尧,但已让他声名狼藉。只要再加一把力,一定能将他赶出湖南。

  他告诉大家,直皖两系斗争已白热化,北洋政府之所以对张敬尧没有作为,就因为段祺瑞明白张这颗棋子于皖系的重要性。而“志在中原”的吴佩孚,早就发出了“远戍湘防,辰期再届”怨言,提出了南北一家,“并非寇仇外患,何须重兵防守”的主张,向北京当局施加“军士思归,留为外用”的压力。

  他提出下一步行动:把工作重点放在武力“驱张”上,派出代表团搬动衡阳的吴佩孚、湘南的谭延闿。即运动直系吴佩孚部队北撤,鼓动湘军谭延闿部队北进,用武力逼迫张敬尧离湘。

  除留下罗宗翰在京继续平民通讯社工作外,代表团其他成员分别到衡阳、广州、上海活动。仅仅是衡阳,就先后有彭光球、朱后郑和易培基、何叔衡等三批代表,向吴佩孚“请愿”。

  其实,看出了全国棋盘上微妙之处的还有谭延闿和他的智囊们,“当事人”吴佩孚也是心明如镜。毛泽东设计的请愿活动,让吴、谭“师出有名”。

  7

  结局:“玉帅”北回,“张毒”北逃

  “玉帅”,是人们对吴佩孚的尊称,因为他字子玉,手握重兵。

  1920年5月20日,吴佩孚水陆并进,撤兵北回了。

  船上的士兵,显得非常兴奋。唱起了吴佩孚专为北回作的《回防途次》歌:

  “行行重行行,日归复日归。江南草木长,众鸟亦飞飞……”其所以北回,是因为“妖孽乱京畿”,他们要去“止戈以为武”,达到“同袍复同仇”目的——枪口一致对付虎视眈眈的日本人。

  在湘江运兵船队中那条最大轮船的甲板上,坐着一个“诸葛亮”——峨冠博带,羽扇轻摇,笑容可掬,显得矜持而傲慢。他就是吴佩孚。

  与这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另一个“诸葛亮”——张敬汤。本来大哥张敬尧派他到湘潭一带抵抗湘军,身披八卦衣,手拿鹅毛扇,乘着八抬大轿的他一到前线,看到的却是北兵山崩般的溃败,便连夜一身泥巴地逃回长沙。

  11日,张敬尧知道大势已去,下了一道紧急命令,把新建的“镇湘楼”和军火库焚毁。在火光和爆炸声中,他逃出长沙城。

  8

  记者感悟:全国革命预演的影子

  1936年,毛泽东回忆这一段历史时说:“在湖南,这个运动(驱张)得到了相当的成功。张敬尧被谭延闿打倒,并在湖南成立了一个新政体。” 毛泽东没有提到自己的作用。

  “驱张”是一个系统工程。它的成功,有着当时全国各政治、军事集团角力的大背景,但“民间系统”的设计师和主要指挥者,毛泽东当之无愧。这以前,毛泽东也成功地进行过一些政治活动,如校园“驱张”,湖南“五四”,但规模、影响、程度等都不如这一次。这里面有着全国革命预演的影子。

  “驱张”成功后,毛泽东作为一个政治新星出现在湖南的历史舞台上。

  ■链接

  湘人为人格而战

  (1920年6月9日)

  毛泽东

  湘人驱张之目的,有一天“一湘人”说得很详悉。但我所知道的,还有以下两点:一是张氏要种鸦片,尽可明白勒种,不算罪恶。但他不然,四处挂起禁烟的招牌,而长沙知事喻兆桐在去年七月里,召集长沙全县百余团总,在县署开秘密会,宣布大帅(张敬尧)意旨,发给种子四万包。开过会,团总把这件秘密宣布了。一是教员发薪,实发七成,收条上要写收到十成。教员愤极,推一代表,携带证据,赴京控诉,行到信阳州,被连夜赶到的侦探搜了去了。这两件很足激起湘人的敌忾心,总说杀人放火还其次,这样欺人太甚,有些难忍。驱张运动的发起,名流老辈小子后生,一齐加入,就是缘于这几种很深刻的激刺。故湘人驱张,完全因为在人格上湘人与他不能两立。湘人驱张,完全是“为人格而战”,和蔡松坡(蔡锷)云南誓师,说吾为人格而战是一样的。

  (原载1920年6月9日上海《时事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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