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一位失独母亲的自白:过年像身处炼狱

人民网时间:2013-03-21 02:4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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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无法理解,每个团聚的日子,尤其是过年,我就像是身处炼狱一般。”21日,新疆一位失独母亲在QQ上这样写道。刚刚过去的春节,对于很多人来说留下的是亲人团圆的温情回忆,但对“失独家庭”来说,却是倍感孤寂和痛楚。

  “失独家庭”是指独生子女发生意外伤残、死亡,其父母不再生育和收养子女的家庭。失独者年龄大都在50开外,经历了“老来丧子”的人生大悲之后,已失去再生育能力。尽管“失独父母”需要关怀,但更多只是相互间的抱团取暖;尽管“失独父母”也渴望社会的了解,但却向外界紧闭心扉。

  2013年人口学家预计,中国失独家庭未来将达到1000万,民政部目前则表示,失独老人将参照“三无”老人的标准,由政府来供养。一时间,有关“失独家庭”的讨论再度升温。

  新疆有多少个“失独家庭”,计生部门曾有过摸底,但因涉及个人隐私未公开这一数据。新疆的“失独家庭”是怎样一种生存状况?他们又有着怎样的诉求?目前公众知之甚少。连日来,记者走进一些失独家庭,倾听和记录他们的故事。

  倾听:失独家庭处境困难

  “没有女儿,这个家让我们感到窒息。”今年春节是李毅夫妇失去女儿后的第一个春节,今年50岁的李毅主动申请去外地工作,想用忙碌的工作来让自己忘却伤痛,妻子陈香则回了娘家。自去年12月25日17岁的女儿萌萌因病去世后,李毅夫妇成为“失独父母”已近两个月。

  李毅的家位于乌鲁木齐市迎宾路一国企家属院内,家中给人感觉很空,客厅四壁白墙上挂着一个棕色的摆钟和一幅牡丹花挂画,再也看不见其它饰品。而在以前,客厅的白墙上、茶几上、电视柜上曾放满了女儿萌萌的照片。

  女儿萌萌从生病到去世只有25天,李毅夫妇的人生也跌进了谷底。夫妻俩下班回到家,饭端上桌,两人沉默地看着女儿常坐的位置,不知是谁先红了眼眶,眼泪瞬间流下……这样的情景每隔四五天就会上演。

  与记者谈话间,李毅点了3根烟,却很少抽,只是闻味。女儿的去世对他们来说虽是灭顶之灾,但他们还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够感谢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那会儿很多好心人帮助我们,我还记得那两个年轻人的名字,一个叫曹晶,一个叫刘伟坤,女儿最缺血时是他们帮我们渡过难关。”

  失去女儿,缓解李毅伤痛的良药是时间:“我真希望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走走。”陈香则说:“去一个可以让我嚎啕大哭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伤感,不需要亲戚朋友的安慰。”

  相比这个刚刚“失独”的家庭,30年前与丈夫离异,2009年43岁的独子磊磊因病去世,75岁的赵秀莲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最难忍受的是寂寞。

  位于博物馆小区的赵秀莲家小而局促,儿子留给她的东西不多,一个土黄色的沙发、宠物犬丁丁,她经常长时间地坐在沙发上念叨:“沙发是从儿子家搬来的,坐在上面感觉儿子还在身边”。

  今年除夕,社区工作人员为赵秀莲包了饺子,还有人给她送了鞭炮。老人吃完饺子拿出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炮声好不热闹,最后一声炮响结束剩下的只是寂寞,“这是我自己过的第三个年,习惯了,比起第一年的生不如死好多了,在屋里跟小狗们玩会就睡觉了”。

  赵秀莲的床头挂着磊磊的一张生活照,每当她睡不着时便会对着“他”说话,“磊磊,今天我同学来看我了,还跟我聊聊天。”、“磊磊,你怎么撇下妈妈一个人走了,你回来跟妈妈说说话。”

  夜晚是赵秀莲最害怕的时候,“夜里静得让人窒息”。

  企盼:受伤心灵急需抚慰

  兵团第二师三建公司人口和计划生育专干孙思华在最近5年接触了十余户失独家庭,“63岁的王英,本人就是独女,她和丈夫领养了一个男孩,原想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相伴一生,没料到丈夫2011年6月意外死亡,才过了半年时间,2012年1月养子又病故;62岁的林萍,1983年11月生育了一个男孩,1996年7月孩子溺水身亡……每个家庭都是一个悲剧。”

  对“失独家庭”来说,生活和精神支柱的双坍塌,让“生病”和“养老”成为这一群体最害怕提及的话题。

  “虽然我有退休工资,现在还能下地干活,可以后身体不行了,连出门买菜都成问题。我也去过敬老院,里面的感觉不好,见不到年轻的面孔,我宁愿住在家里照顾我的小狗。”赵秀莲说。

  “我接触的失独家庭,父母大多年龄40岁以上,想再要孩子基本已经不可能,只有极少数能再次拥有孩子。”孙思华说,如果父母本身身体就不好,再加上精神受到打击,一方生病,只有两个老人相互照顾,情景令人动容。

  经孙思华观察,一部分失独家庭经过长时间沉淀情绪会有一定好转,但绝大部分选择给自己加一个保护壳,“我觉得失独家庭需要的不止是经济上的帮助,情感关怀更是必不可少的。”

  在国内一些公益组织的经历也反映出一个问题,尽管他们需要关怀,但很多失独家庭却选择失语,用沉默承受痛苦,甚至远离社会和人群。

  家住兵团第二师的张芳今年52岁,远在南非的儿子本来计划今年过年回家结婚,却在去年9月意外猝死。儿子离世后,她害怕接到同学的电话,因为他们的孩子大多到了结婚的年龄,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接到一张红色喜帖,对此她选择逃避,无论谁家的婚礼,她都不参加。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宣泄方式。比如新疆有个失独家庭组成的QQ群,一大批失独家庭成员在群里互相取暖,寻找慰藉。

  “姗姗,往年你爸爸总要给咱俩送玫瑰花和巧克力,今年他病了估计没指望了,宝贝放心,如果你爸爸不给咱们买礼物,妈妈买来送给你。”伊犁失独母亲张秋影在她建立的以女儿为主题的博客上这样写道。在女儿离开的6年里,她不仅建立起这个博客,写了上百万字的文章,还出版了一本回忆女儿的书。这本书以写对女儿的思念为主线,全书贯穿着对亲情的渴望,很多失独母亲从故事里也得到了慰藉。

  张秋影的爱人曹永科说,疗伤是这本书产生的意外效果。妻子至今还在给女儿写信,每3天一封,这是她疗伤的方式,“目前我们两个还好,无论工作还是学习,孤独和失望所带来的压力还不算太大,但看见别人享受天伦之乐,不免还是有酸楚。”

  在曹永科看来,“失独家庭”难以击碎的保护壳需要时间来打碎,他们的内心世界需要社会的理解和尊重,“失独家庭一味沉浸在回忆中也是不可取的,希望社会能够引导他们走出阴霾,过上正常生活”。

  思考:制度抚慰失独之殇

  2001年颁布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法》中规定,独生子女发生意外伤残、死亡,其父母不再生育和收养子女的,地方人民政府应当给予必要的帮助。但12年过去了,“必要帮助”的具体内容并没有进一步细化。

  乌鲁木齐市高新区(新市区)高新街街道办事处计生专干沈丽红说,2008年开始,自治区对年满50岁失去生育能力或没有收养子女的失独家庭,每年每户发放1200元的一次性补助金。

  “去年,我们接到通知要对辖区内的失独家庭进行摸底统计,补助金即将发放。同时我们各社区的包片干部要对片区内的重点家庭进行定期走访,生活当中对失独家庭进行帮扶,要求每周登门上访不少于两次,逢年过节的慰问也不能少。” 沈丽红说。

  曹永科结合自身的情况认为,国家给予失独家庭的补助款应该提高:“我和妻子两人都有工资,我们退休后还有依靠。一些贫困、低保家庭成了失独家庭真是‘老无所依’。希望政府能出台一个长期针对失独家庭如何养老的帮扶方式,比如扶持一些保险公司,失独家庭交纳一定的保险金,退休后可选择保险公司旗下开设在多个省份的养老院养老。”

  去年年底,一项题为“社会应该怎么救助失独者”的网络调查显示,670名参与者中,近八成认为应推行政府主导的失独者家庭社会保障机制,六成认为应放宽对失独者的领养条件,近五成认为应提高对失独者的养老保险投入,近四成认为应组织专业人员加强心理救助。

  不久前,民政部表示,失独老人将参照“三无”老人的标准,由政府来供养,但具体办法正在调研中。来自多方的声音提出,只有严格而详实的法规制度,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这一群体的权益。

  乌鲁木齐市人大代表张晓平在今年的两会上建议,现有的志愿者爱心团队可将关注的目光向失独老人倾斜,为他们提供相应的帮助,如心理辅导等,并建立长期的感情联系。他还希望由政府出资成立专门的失独家庭养老院。

  “如果能以城市为单位,在每个城市都设立一个失独家庭关怀驿站,给这些失独家庭一个相互取暖倾诉的场所,也是很有必要的。”孙思华说。

  (应要求,除曹永科、张秋影外,文中“失独家庭”当事人均为化名)(记者 李莎莎 通讯员 顾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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