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爱子后,两人不敢面对每个节日

华声在线-三湘都市报时间:2013-03-20 22:5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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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5日,在记者采访时,老郭妻子夏桑一直将小狗毛毛紧紧搂在怀里,并不时亲昵地为它梳理毛发。(截自图片局部)

  墙上儿子的相框现在全都换成了风景照,在翻看儿子以前的照片时夏桑还是难掩悲伤。

  楔子

  “给它取名毛毛

  源于儿子的乳名”

  2月25日,一个特殊的人给我们寄来了一封特殊的信。

  在信里,他感谢了一条重1.7公斤、3个月大的小狗。

  28岁的儿子走了,一个家再无美好可言,妻子整个崩溃,人一下瘦了20多斤,靠安眠药也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安慰、劝导、陪她外出,都不管用。情急之下,弟妹帮忙买来了一只贵宾犬。

  狗狗的小卷毛,还有怯生生和楚楚动人的神情,一下让我们想起了儿子小时候卷头发的模样,一瞬间就喜欢上了它。

  给它取名毛毛,源于儿子的乳名毛陀。很久以来,我想喂养一只狗,但爱清洁的妻子嫌狗脏,一直不同意。想到多年的养狗愿望,竟在失去唯一最爱时才得以实现,泪水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

  毛毛从这一边翻到另一边,从一个角滚到另一个角。笨拙、滑稽、勤快,像一个顽皮的小孩。连有“抑郁症”的妻子都笑了起来。

  这是儿子走后4个月,我们这个家庭第一次有了笑声。

  有时,看到妻子小心翼翼用毛巾包着它,像极了年轻时给儿子喂奶的场景,心又疼了。

  小小的毛毛,给我们家带来了久违的温馨,屋内不再是窒息般的宁静。常常暗想,它是不是儿子给我们派来的安慰天使。

  可心底明白,我可怜的妻子,她为这个家付出所有,她余生的欢乐真的能寄托到一条小狗身上吗?

  作为一个失去儿子失去事业的父亲,一个忍着悲痛想守护残缺家庭的男人,我该如何守护这个女人的余生……

  这是一封失独者的来信,主人公背后是一个特殊的庞大群体。

  他们大多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应该读书的年纪里经历“文革”和“上山下乡”、结婚生子时又赶上1980年代的计生国策……在一路打拼但也还幸福地陪着孩子走到二三十岁时,却失去最爱。

  从此他们如坠深渊,害怕每一个节日,看到小区楼下含饴弄孙的老头老太会刻意绕开。自己的人生也渐渐从主流中掉队,还要面临“老无所依”等各种困窘。“我们会不会有尊严地过完余生”成了他们普遍的担忧。

  他们是“失独者”,在他们内部交流的QQ群里,他们互称“同命人”。

  据人口学专家估算,目前全国失独家庭已超百万。他们的苦难沉痛与困境都在提醒我们:除了政府要给的制度性关怀,整个社会也应给他们多点关心,多点爱……

  ■记者 杨艳 实习生 赵曌

  本版图片由实习记者 唐俊 摄

  一个57岁的父亲,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以泪度日,还要担心体弱多病的妻子,在近乎绝望时,一条小狗给他们生活带来了些许亮色。

  这封感谢信仅483个字,却让人明白了什么叫“一字一句尽断肠,一风一雨皆悲伤”。

  按信上的地址,记者找到了写信人郭义(化名)。通过多次交流,他同意与记者见面聊聊。

  儿子去洗澡,洗着洗着就没了

  3月15日上午10时,记者来到长沙市雨花区劳动中路的一个小区。老郭在家里等记者,还有小贵宾犬毛毛。老郭妻子夏桑(化名)不想与记者见面,在约定的时间里,她出门了。

  57岁的老郭外表儒雅,个子高,但有些消瘦,面色憔悴。聊了半个小时,先是谈及失独群体遇到的困难和一些希望,他分析透彻,不急不慢。谈话间,记者似乎都忘了他正是这些悲怆者中的一员。

  “这是我儿子的婚房,他们原本准备2013年1月4日结婚的。”聊着聊着说起新房,他突然痛哭,“儿子在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菜,在厨房我觉得很幸福,可为他准备好吃的,现在我一进厨房就会先哭一场。”

  这番话一瞬间将记者拉回现实:这是个悲伤的父亲。一旁的毛毛听到老郭的哭声,也开始叫了起来,前爪蹭到老郭膝盖上。

  老郭摸了摸毛毛,擦干眼泪,说起了他儿子的事。

  2012年9月24日晚上8时20分,28岁的儿子阿成还发了一条微博,随后他去洗澡,洗着洗着突然倒下了,没有任何征兆。

  “他太优秀了,1米82的个子,长得帅气,身体健康,不抽烟不喝酒没不良嗜好。”事发时老郭在广州,接到电话的他瘫坐在地。临时买到站票回长沙,7个多小时的旅程,他几度在车厢嚎啕大哭。

  回到家,看见阿成躺在床上,脸上居然还带着些许微笑。

  老郭始终不相信儿子已过世,又打120电话苦苦哀求医生前来抢救,可得到的仍是一个结果……

  医生说是猝死。

  “一个家毁了,彻底毁灭了。没有饭吃没有钱花可以努力,可孩子没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老郭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又一次嚎啕大哭。

  妻子的安眠药换了4种

  这个新家看不到儿子的痕迹,甚至连他的照片都不摆一张。老郭说,他们在强迫自己剪断跟过去的一切联系。

  本来新房设计了一面照片墙,那里挂满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儿子走后,夏桑每天对着照片墙流泪,实在是没有办法,她下决心将照片都换了。

  “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儿子,小时候的、长大了的。”夏桑一开始很回避记者,和老郭聊了近一个小时后,她折回来坐到了记者身边。

  “眼泪快流干了,眼睛有时都模糊了”。晚上睡不着,夏桑不得不吃安眠药。吃一粒两粒没效果,吃三粒可以让她睡上两三个小时。先后换了四种安眠药,医院的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那可是治疗神经病的药。”阿成的高中同学来看她,劝她不要再吃。

  以前,夏桑爱跳舞、爱逛街给儿子买东西,现在的她一天到晚不出门。

  以前,每个节日一家人都在一起团团圆圆、开开心心,但现在他们却很怕过节。蛇年春节,夫妇俩没置办年货,没清理卫生,也没有走亲访友。除夕夜,两个人就着两个剩菜,嚎啕痛哭,吃过了一生中最简陋,最难咽的年夜饭。

  “认认真真活着,辛苦工作,又把儿子养到了28岁,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命根子。”夏桑哭诉,她这辈子没做坏事为何却遭此灭顶之灾。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对儿子太好了。”儿子走后,夫妻俩会发生一些小矛盾,有时候夏桑会责怪丈夫老郭,实在找不到失去儿子的理由,她就会没来由地责怪自己。

  第一次开刀,无家属签字

  在这以前,老郭身体一直都好。儿子一走,身子骨也垮了。胆结石发作,2012年12月21日,他此生第一次住院。

  那天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突然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老郭坐在那,说自己当时的想法很自私但很真实。

  夏桑悲伤过度不能陪伴,没有家属签字。独自一人在湘雅二医院排队办手续,身边不时有年轻儿女陪伴老人走过的身影,老郭说那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凄凉。“一个人贫穷不可怕,可通过努力去改变。可如果没有了精神支柱,什么都没了意义。”

  “医生程序化地交代手术可能出现意外,我甚至还有些期盼。”24日,是儿子的忌日,当天医生给他做手术,老郭叹气,如果他去了,就能与儿子幸福重逢。“只是会可怜了我的妻子。”

  “现在我们都还能动,能互相照顾,得的不是大病重病,可再老一点,我们该怎么办?”老郭眼神空洞,他不敢和妻子去讨论以后,自己也不敢多想。

  数据

  据省计生部门今年1月的最新数据显示,湖南目前登记在册的失独家庭已有18133个,其中常德3978个、长沙2321个、岳阳1690个、怀化1456个、株洲1047个、湘潭1034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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